越远离江北府,空气变得越湿润,可以果腹的东西也越多。
流民们觉得他们终于活了下来。
可并没有。
与江北府接壤的府城、县城,都派出了士兵,驱赶这些好不容易才从江北府逃出来的流民。
因为朝廷并未下旨,让周边府县收容流民,这些流民明明户籍在江北府,如何能流动到仙渡、宛平、岭南?
不合规矩。
周围的府县也没有多余的嚼头匀给流民,他们多在外头待一天,就如同蝗虫一般,将地上走天上飞的,所有能吃的东西都吞下腹。
这都是周围府县老爷们的私产,如何容得这些贱民糟蹋?
这些好不容易才逃出江北府的流民们,又被士兵们赶着往回走。
一路上,流民们卖儿鬻女,易子而食,回到江北时,已经十不存一。
小孩儿的眼中流下泪来,他狠狠地对张鹤道:“你既然是天师,手中便沾着我们的血,你问小泉村中的村民哪儿去了,你假惺惺地问什么呢?死了!都死干净了!”
张鹤僵在原地,被小孩儿诘问地哑口无言。
是了,今早上头忽然下令,封闭城门,不许进出,是因为被驱赶回来的流民们终于回到城下了,老爷们怕流民们冲击城门,这才下的令。
半晌后,他才轻声道:“你们这几个小孩,又是如何聚在一块儿的,竟然还未饿死。”
竟然还未被饥饿的流民们吃掉。
说道这个,小孩儿眼中终于有了另一种情绪,他骄傲道:“是因为我们头儿,刀疤,他有法子,他带着我们一块儿……总之我们能养活自己。”
“你有没有随着流民们北上南下?”
小孩儿眼神闪躲,道:“我一直跟着头儿,他一开始便说不要去,流民那些事,都是我们捡来的小六告诉我的。”
张鹤长叹一声,知晓最多也只能问到这儿了。
他有心对小孩儿解释,今日是他在江北府走马上任的第一日,他说的那些事与他张鹤半点关系没有。
可这话解释了又如何呢,更像狡辩多一些。
张鹤拎着这小孩儿回去时,与同样问完话的裴璇玑对上了一个眼神。
两人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无措。
小泉村中究竟有没有异事,他们还尚未知晓,可小泉村中的大麻烦,已经被他们沾手了。
回到九个小孩儿躲藏的小院中,张鹤对着李挚连连叹息,半晌没说出一句话,只是将身上所有的吃食都掏了出来,递给已经摘掉符纸,行动自如的刀疤。
见状,李挚与裴璇玑也掏空了背囊,拿出了预备的干粮与水。
“省着点吃,下回出来我再给你们带。”
张鹤唉声叹气地嘱咐道。
刀疤狐疑地接过东西,低下头仔细地闻了闻,又伸出舌头舔了舔。
“今天早上出门才带上的。”裴璇玑解释道。
“你们到底想干吗?”刀疤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我们不想对你们做什么,只是接到任务,来此处巡视,找寻可能与干旱有关的异事。”裴璇玑柔声说着,“若是干旱真是因为妖鬼而起,便有了解决的办法,对你们也是好事,你若是知道什么,能告诉我们吗?”
刀痕平静地看着裴璇玑,点头道:“若是有,我们会告诉你们。”
“那好,下回我们再带吃食过来找你。”
也不算一无所谓,这次的巡视结束,三位天师带着沉重的心思回城了。
他们走后,刀疤来到了小泉村的最高处,一动不动、阴恻恻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直到背影消失在他的视线中,刀疤才回过头来,出神地看着眼前那条已经干枯见底的大河。
回城路上,张鹤将自己从小孩儿口中问得的话一股脑都说给了同伴听。
裴璇玑补充了一二。
两个小孩儿相互印证,说得都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