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错当罚,没关系,你的做法很对。”他说。
掌背暖意融融。
她做得对。被肯定的林湘松了口气,没等平静片刻,想到了什么,她的声音又骤然一紧:“那明月呢?我、我会惹他伤心……”
伤、心。
目光一凛,将她话中可能的深意想了千万遍,柳砚放柔了声音引导:
“怎么会呢?萍水相逢却有救命之恩,你做得已然够好。一己之力终有穷尽,若你尚忧心明月今后之处境,小湘,不如让我帮你,可好?”
林湘毫无察觉他不该知道明月的事,只是摇头否认:“不是这个……柳大夫,我、我很坏,明知道他对我——总之,是我对不起他……”话到一半,她忽地低了头,抛开未说完的话不提,自责地下定论。
小姑娘的表情说不出的脆弱。
不能再继续问下去了。
尽管仍有疑惑未解,柳砚青也只能先转移话题,好言劝慰她。
潮水般失而复得的喜悦涌上心头,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临渊而行的不安。
失而复得、失而复得,他何曾得过?又是否该去得?闭了眼睛,柳砚青眉心皱出了川字。
昨日,林湘赞他超然忘俗,一字一句那样真挚钦佩。可柳砚青却清楚,他眼下这副平和无争的躯壳里,藏过多锐利的锋芒。
灵慧生傲,大有成空,看透世情所以睥睨,得之过易故而淡漠。他清楚自己,林湘所赞的那些宠辱不惊超然忘俗,不过是另一种模样的凡人心性。
毕竟,听道多年,连“和光”、“虚己”这样的道理,他亦是在行医施药以后才后知后觉。
古书上言“中士闻道若存若亡”,岂是假话?
锋可藏,性难改。今番只相交为友,他已然心潮起伏,若情再深一分、交更密一步,他能忍住不做些什么吗?到那时,林湘还能是如今赤诚率真、任性随意的性子么?他还会如此在意这个小姑娘,不心生厌倦么?
柳砚青无法保证。
心下正思绪纷乱,耳畔却传来她的声音。
“你不要皱眉,好不好?”
小姑娘满脸担忧,小心翼翼地伸出另一只手,似要触碰他紧蹙的眉宇,却又终究不敢碰,终于蜷回了指,自认为了解一切地轻声陈述:
“是我的话惹你生气了。”
“是我不负责任……”她自顾自假作云淡风轻,柳砚青却无法忽视她话里的那份自厌——
“你该讨厌我的。”她说。
和他人相处时,林湘是不自信的。她从不刻意显露自己的锋芒,总是学着替别人着想,也绝不对他人抱有期待。她习惯了退让,习惯了逃避,习惯了躲藏。
想要走近她需要时间,需要日久天长的耐心陪伴和主动关怀。
同样的,想把握相处时的那份分寸,从容地应对这段单向的情感,需要更彻底、更漫长的自我审视。
但问题是,他能将一切都交给时间么?
柳砚青看着她眼下许久未消退过的乌青。
——不。
他做不到那样残忍。
如果保持自身恒定的代价是看她继续痛苦下去,那一切都毫无意义。
灵台乍现一点清明。
柳砚青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