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交战,河渠县城早早就关闭了东西南北四扇城门,任何人不得出入,哪怕南柏舍大捷的消息传来,蒙灰也没有立即下令开城门,派出去的斥候还没有回来,谁知道东辽会不会狡诈到兵分两路,还是小心些为好。
城门没开,四处也都戒严,那么,这些潜入商铺后院的人从何而来?可不就是隐姓埋名潜伏在城中多年的东辽细作,他们原先跟城中的百姓一起躲在家中,闻得刘缕战败身死,百姓都在街上庆贺,他们才趁乱摸到这边来的,目的就是掳走幼儿和赵祯。
南柏舍的商铺,虞归晚名下的产业,又是在这个节骨眼,四周焉能没有护卫,就是从虞宅跟着过来的余姐等一众管家仆妇也是会些拳脚功夫的,听得外面的动静,她们手拎擀面杖烧火棍冲出来,将潜入的细作围困在屋子里。
深秋露重,幼儿身体又不好,在外头站久了恐染风寒,葛大娘便拿了件厚实些的斗篷披在她身上,替她略挡一挡风。
幼儿紧住斗篷,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冷,“抓活的。”
廖姑将匕首抛上抛下玩着,那漫不经心的样子竟有几分像虞归晚,真不愧是师徒俩。
不同的是她动手前总爱嘿嘿笑,像要去偷鸡的小狐狸,狡诈就藏在她那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里面,荡起的两个梨涡也是蒙蔽敌人的最好利器,都以为她人畜无害,小屁孩一个,不足为虑。
她将匕首横握在手中,露出一口大白牙,“嘿嘿,幼儿姐,只有活的喔?缺胳膊少腿行不行?”
幼儿知她有几分岁岁的脾气,要么不出手,出了手就不想留活口,除非特殊情况。
她无奈一笑,道:“罢了,留不留也不要紧,随你高兴。”
“好咧!”
廖姑一蹦三尺高,踹开门火速冲进去,被虞归晚留下保护幼儿的那支小队也紧随其后。
赵祯移步到幼儿身边。
自上次说开后,两人的关系就不复从前,幼儿是装也懒得装,对赵祯爱搭不理,让赵祯每次都热脸贴冷屁股,被廖姑看见嘲笑了好几回。
赵祯能忍下幼儿的疏远,却不代表要受这个小村姑的嘲笑,遂捉弄了廖姑好几回,气得廖姑直跳脚,骂她是老狐狸精。
只要逮着机会,赵祯就会给廖姑找点不痛快,譬如现在,就在背后蛐蛐道:“你也未免太骄纵了她,这些人留着大有用处,严刑拷打能问出其他潜藏的细作,你为了让她高兴,就能让她随便杀。”
若是往常,幼儿还会顾全大局同她虚与委蛇,可眼下这种情形,赵祯还要来挑拨离间,当真是在盛都皇城浸染长大的,满腹都是阴谋诡计,人人都可利用。
她突然就觉得累,也明白了当日父亲为何会那般心灰意冷,明知自己冤屈也不申辩,大约是明白即使申辩也无用,陛下的疑心早已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随家在劫难逃,并非一人一事能力挽狂澜的。
赵祯的行事作风极像陛下。
她没有理赵祯,后者窥她神色平静,对这话并未放在心上,便知心计用错了地方,也不由得无趣起来,悻悻然闭了嘴。
哐当!
屋里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廖姑追在一个老妪身后,边追边骂:“老不死!老东西!老妖婆!老狐狸精!”
不知她是真骂老妪,还是指桑骂槐。
嗓门这么大,赵祯觉得是后者。
那老妪身手也是极敏捷的,全躲开了廖姑的攻击,冲站在院中的幼儿扑过来,幽蓝的刀刃,明显是淬了毒的。
赵祯瞳孔瑟缩一下,来不及多想便挡在幼儿身前。
幼儿没想到她会如此,脸色也微变。
自己的手已经按上镯子的机关,无法停下,腕箭射出钉入赵祯的身体。
幸而她身量比那老妪高,又是背对挡在幼儿跟前,射出的铁针才没有入她的咽喉,而是蹭着卡进肩胛骨,雪白的披风瞬间被染红一片,像盛开的红梅。
“谁要你替我挡刀!”幼儿揽住她倒下去的身体,又气又急,“我有自保的手段,你……”
好在铁针钉入不深,上面也没有淬毒,赵祯才暂无性命之忧,只是疼得厉害,又想趁此做戏博取幼儿的同情,就装得很像快咽气了,脸无血色。
“倒是我多余挡了这下,不然你都射中她了。”
到底是被自己误伤的,她又是一片好心,危急关头还能挡在自己前面,要知道沾上一点老妪刀上的毒都可能没命的,幼儿也不好这个时候说她。
那边已将老妪缠住的廖姑却没想那么多,直言道:“我看她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好好在那就行了,用她多什么事,碍手碍脚。”
年岁相差那么多,两人还见天的不对付,之前廖姑还顾忌着赵祯长公主的身份不敢太过,现在都把这事抛脑后边去了,逮着机会就奚落,就怼,才不管赵祯心里怎么想。
“行了,廖姑,你少说两句,方才公主殿下也是出于好心,”葛大娘说了句公道话,制止住廖姑,又赶忙叫金方去找大夫,再帮着将赵祯扶起来,然后才扭头跟其他人吩咐道:“赶紧将这些杀千刀的捆了,能杀就杀,不杀就送到外边去,让高柳二位官爷带回去拷问,可不能将人留在这,太危险了。”
屋里有三个已经咽气,不是被匕首割了咽喉,就是遭乱刀捅穿,总之满地都是血,气味能熏死个人。
丫头们已经将赵祯扶回房间治伤,幼儿也跟了过去,院里这些就留给廖姑和葛大娘料理。
廖姑捆了那个老妪,用破抹布将她的嘴巴堵死。
偏在这时城门的方向燃起狼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