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别的玩乐,而阁中的书她早就看腻了,除开练剑,她根本没别的事可做,来去只能练剑,日日练剑,夜夜练剑。
练剑的时候,心与剑合,无暇去想山下种种,为求心静,心继而更静。
那一日,奉容如平时一般,本是要上山教她练剑的,哪料,坐在苍柏下的人忽然捂住胸口不作声。
一式毕,奉云哀收剑步向前,还未来得及出声,便见奉容吐出血来。
暂不说生死,她在山上多载,何曾见过旁人犯病受伤。
书中有生老病死,可她从未切身体验过,光是看那干巴巴一行字,又如何看得懂。
她亦不知喜怒哀乐,这些她都无从在奉容身上学到,甚至于……
在此以前,她还从未见过奉容皱眉。
没有生死,又没有喜怒,她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好似能一成不变地安守在听雁峰上。
只是那一成不变的愿景,忽然就被打破了。
奉云哀的心猝然一紧,道不明的心绪涌上胸膛,她弃剑奔向前,错愕问:“血,为什么有血?”
奉容的衣襟上全是血,她无暇说话,立刻盘腿坐正,运气调息。
但越是调息,奉容的脸色就越是苍白,紧闭的唇齿根本憋不住徐徐涌上喉头的血,她嘴边鲜血汩汩而流,已是奄奄一息。
奉云哀怔住,周身被寒意淹没,慌忙将掌心按至奉容后背,方知竟是气血逆转!
不可能,明明只有走火入魔者,才有可能碰上气血逆转的危机。
她连忙分出真气,不料奉容内力强劲,根本容不得她捋顺,反还将她冲撞开来,震得她通体发麻。
奉容抬臂不言,分明是在阻挡。
见状,奉云哀别无它法,着急想去找药,却被拉住了衣袖。她顿在原地,惶惶问:“师尊,我如何救你?”
奉容露出和平日不同的咬牙切齿的神色,那目光深沉寒冷,似要将眼前人死死盯住。
袖口被拽得那么紧,奉云哀根本走不得,她定定回望,又问:“我该如何做?”
奉容摇头,收回手继续调息,可她周身的气劲竟然越来越稀薄,就好像……
就好像功力在流逝。
“师尊你的真气——”奉云哀不解而惊骇,不顾奉容阻拦,又将掌心按了过去。
此番竟没有被推开,是因为奉容的真气当真在流失!
不对,书中从未有过此等诡谲之伤,万不可能。
奉云哀正想将奉容那逆转的气血旋回原处,输出的真气忽遭到阻滞,她连忙试探起奉容的几处经脉,无一例外都不能破局。
不过一转眼,奉容的周身经脉全被封堵,再这么下去,她必将武功尽失,全身衰竭。
“怎会如此!”奉云哀如坠冰窟,情急之下又试了一次,不料,此举只能令奉容吐出更多的血,“我下山,我下山找人救你!”
“不可。”奉容拉下她的手,踉跄着站起身,朝远处的木屋缓慢靠近,步步惊心动魄。
奉云哀跟在后边,见奉容推开屋门取剑。
剑就挂在墙上,取剑时,奉容抬臂运息,耗尽了全身功力。
那是奉云哀不曾碰过的剑,那把剑在她眼前从未出过鞘,鞘身暗沉繁复,诡谲到似乎不该存在于世。
奉容拿到剑,目光从剑柄,极缓慢地滑至剑尖,眼中裹藏着深深的哀痛和眷念。
“师尊?”奉云哀讷讷出声。
奉容不看剑了,转头看向奉云哀,哑声问:“我从不容你露面,你怨不怨我?”
问得何其认真,比教剑时更要认真。
奉云哀就连垂在身侧的手都在发颤,摇头道:“不怨,能在听雁峰上学剑,是阿云毕生荣幸。”
奉容垂眸笑了,这是她在奉云哀面前头一次露笑,只是笑得太过苦涩。她咽下一口血继续道:“你曾问起你的身世,但我不曾说起,你怨不怨我?”
“不怨。”奉云哀再度摇头,“师尊若想说,自然会说。”
“你愈是乖巧懂事,我愈是不忍。”奉容的唇角徐徐溢出血,皎白衣裙近乎变作红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