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正臣含笑道:“事都如此了,还能有什么好法子。”
李文忠也没避着徐达,凑到顾正臣耳边,低声说了句:“晋王昨晚入了宫,没多久便回府了。”
顾正臣拱手谢过。
朱棡入宫然后回府,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李文忠之所以专门说上一句,用意不在这件事上,而在“没多久”的时间上。
如果皇帝震怒,喊打喊杀,那朱棡作为顾正臣的弟子,一时半会估计是离不开皇宫的,既然朱棡没在宫里停多久,说明皇帝对这事的态度也就那样,没当做一件太大的事。
只要顾正臣好好请罪,这事容易过去。
徐达暼了一眼顾正臣腰后的笏板,皱眉问:“上朝带这么多笏板作甚?”
顾正臣呵呵一笑:“要奏的事多,怕忘记了。”
序班整理秩序,文武分列。
奉天殿的门打开,内侍一甩拂尘,扯着嗓子喊:“百官入朝!”
礼乐起,群臣入殿。
礼乐停,群臣山呼。
朱元璋端坐在龙椅上,俯视着群臣,看了看,直接点了名字:“定远侯,你率水师东征日本,杀倭六万,如今凯旋,你不在码头等候礼部迎礼,为何跑到了这朝堂之上?”
顾正臣端着笏板,肃然行礼:“回陛下,臣自知有罪,不应在迎接之列,便提前到朝廷之上请罪。”
“请罪,这倒是新鲜,说吧,你何罪之有?”
朱元璋玩味地看着顾正臣。
朝堂之上,官员顿时交头接耳起来,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议论纷纷。
徐达、李文忠欣然点头。
这小子还不错,知道先认错。
文官之中,不少给事中、监察御史等官员等待着,只要顾正臣开口认罪,便站出来弹劾他!
顾正臣清了下嗓子,喊道:“臣领旨东征日本,对阵六万余倭军,想起倭寇年年进犯,沿海卫所与边民之苦,尤其是想起东莞百姓惨死之状,一时之间怒发冲冠,仇恨充盈于体内,以致于臣走火入魔,杀意难止,挥刀指剑,杀了六万倭军不过瘾,便下令将他们的头颅斩下,筑成了大京观!”
礼部侍郎李叔正眉头紧锁。
刑部尚书开济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兵部侍郎王琚、尚书赵本面面相觑,一干文官也有些云里雾里。
认罪你就认罪,扯什么东征日本的事……
顾正臣继续说道:“自那之后,一股凶戾之气萦绕于胸,久久不去,让臣痛苦不堪。但有军士触臣之怒,臣心有猛虎,几欲杀人!幸是晋王、卫国公在侧强行压制,这才没铸成大错。”
“后臣至山东,本欲在海边化去戾气,再作回京,以免惹了杀身之祸,不成想竟遇邪教之人,自登州府追至青州府,直至追查到高家港盐场。其盐场盐课司提举名为郭临川,此人不仅与邪教有勾连,更是将一千六百二十灶户作为驱口,日日奴役!”
“但有灶丁疲惫,制盐不力,轻则鞭笞,重则殴打!但有灶丁敢反抗、忤逆,郭临川便将其打杀,或溺死于亭场之内,或煎熟于盘铁之上,或焚灭于灶台之内,或悬挂于树干之上直至成为肉干!”
“臣察查之下,确有实证,一时之间杀意难止,凶戾之气充于双目,神志丧失,便将那郭临川丢到盘铁之上煎了一面,再将其丢到了灶台之下,化为灰烬!”
“臣自知心性不稳,出了大问题,故此杀了郭临川之后,一路疾行入京,甚至过龙潭而不停,黄昏入龙江码头,旋即回府,借用亲情镇压戾气,稳住心神不崩!”
长篇大论之后,顾正臣抬起头看向朱元璋,沉声道:“然罪已犯下,请陛下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