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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日婚宴（第2页）

手背倏地一暖，卿玦的手覆上来，从步子钦紧握的双手中抽走了永夜。

“退后。”卿玦告诫道。

“喂，怎么回事？”即将到手的猎物被护住，棠溪然不满道，“打不过就换人啊？哪有主人先于侍卫出手的道理，一个侍卫而已，死就死了啊。”

“你喜欢杀人么？”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比我弱的人不该死吗？”

卿玦道：“可以随意支配的性命一文不值。杀死，是更加不值的做法。”

她说的每个字棠溪然都认识，可组成的这一句话，棠溪然却读不懂了。

他没来由地打了一个寒噤。奇怪，仲夏时节，无风无雨，寒意从何处来？对面那个叫做卿玦的青年，只是单手提着一把漆黑长刀，连起手动作都没有，看起来根本不通刀法。

棠溪然实在忍受不了这诡异的氛围，脚下一蹬，飞身冲了出去。

卿玦依旧提着那把刀，在他冲过来的同时，提刀的手终于动了。她只是将刀举了起来，竖直地举在头顶。

一个破绽百出的姿势。

这算什么，来送死的吗？

棠溪然不做他想，双臂横向挥砍，双刀朝着卿玦的腹部划出十字。与此同时，头顶有什么东西落下了。

如同一尊石像轰然倒塌，巨大的威压从头顶灌入四肢百骸，双刀脱手，膝盖忽的剧痛，迫使他跪了下去，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几乎是一瞬间，棠溪然丧失了对身体的掌控。

地面离他越来越近，可是他伸不出双手来支撑，只能用脸带着冲劲在地上摩擦，最终侧着翻倒了。

耳畔嗡嗡作响，有液体从头顶淌下，浸透了地面的石板。头皮上传来一种很新奇的感觉，颅骨似乎在一瞬间强烈生长了，如同幼芽破土。

事实上，颅骨并没有生长。他的头顶被切开了，深可见骨。

意识到这一点后，棠溪然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似乎是感受到他的目光，卿玦屈尊蹲下来，沾血的刀尖点在他眉心。他缓慢转动眼珠，对上卿玦的眼神。出乎意料的是，作为一个完全碾压的胜者，她眼里没有孤高，没有鄙夷，有的只是审视。那一刻，棠溪然清楚地意识到，她举刀劈下时，自己在她眼里同草木没有任何区别。

他嘴唇动了动，吐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救、救我……”

“理由。”

“我很听话……我……不杀他……”棠溪然心里很清楚，夜半时分的僻静巷子里，他一个脑袋开了瓢的人绝对活不到天明。

卿玦摇摇头，收刀起身，雪白的衣角拂过棠溪然的侧脸，竟是要离开了。

“主人，就让他躺在这里吗？”步子钦一面小跑着跟上，一面收刀入鞘。

卿玦脚步不停，没有回答。

正当步子钦以为自己问得太唐突时，一条有力的手臂环过了他的腰，卿玦牢牢揽住他，几个跳跃间将步子钦带到了屋顶上。

揽着腰的手登上屋顶后也没松开，卿玦示意他蹲下，另一只手做噤声的手势。步子钦乖乖照做，顺着卿玦的目光望过去，看见被开瓢的棠溪然依旧以那个扭曲的姿势伏在地上。

棠溪然见一白一黑两道身影消失在黑夜中，心知死期将至，脸色因失血而苍白，一双小兽般的瞳子却不依不饶反射着光亮。他颤抖着抬起右手，递到唇边咬下去，就着指尖冒出的血珠在石板上一笔一画地写字。

光影暗淡，相隔过远，步子钦看不清他在写什么，耳畔却传来卿玦的气音：“他在写‘卿玦’二字，可惜写成了青色的青，绝境的绝。”

棠溪然写完此二字，瞳子里的光堪堪熄灭。

屋顶上的两人耐心等待一阵，在步子钦眨眼之间，棠溪然身边闪现出一个陌生女人的身影。腰佩长剑，黑带束发，一双凌厉三白眼，身姿挺拔坚毅。她谨慎地环顾四周，确定周遭安全后俯下身，仔细查看棠溪然头顶的裂口，又探他鼻息。棠溪然由她翻动，不做抵抗，也不开口求救。

“今夜，你必死无疑，”女人冷声问道，“‘青绝’是何人？”

棠溪然充耳不闻。又或许，他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见他不答，女人迅速起身离开。她的离去一如出现时那样，眨眼之间，便原地消失了。

“佟小霓。”卿玦笃定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带着步子钦飞身下屋檐，紧走几步赶到棠溪然面前。

雪白的衣角再度拂过他脸庞，棠溪然黯淡的瞳子倏忽间剧烈收缩，他不知哪来的力气，隔着长靴一把攥住了卿玦的脚踝：“救、救我。”

望着他那只裹着血污尘土的手，卿玦皱起眉，抬脚踹开：“啧，脏死了。你都告诉别人我的名字了，还妄想让我救你？”

“你……已经知道我的同伙了，方才我也没有……暴露你的位置。救我，我可以为你做事……”

意识逐渐模糊，棠溪然朝着那抹雪白奋力伸出手，控制不住地合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