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澜小说

第15章（第1页）

从这里跳下去，只是五楼的高度而已，并不一定会当场死亡，但也许会受很多的皮肉痛苦。但只咬咬牙下定决心，就能从这栋诡异的大楼里面脱身出去。

他与人群——加入正常的人群，逃离这怪物的纠缠恢复正常的生活——只差了五层楼的高度。他距离正常的人群、正常的生活只差了十几米。这是唯一的求生方式了，是唯一逃离的道路了，只要在怪物抓到他之前踩上天台的围墙边缘，然后向前迈出去一步，自由和新的生活就在……

眼前？

手臂被蹭伤的地方贴在水泥墙壁上划过，擦破的伤口被撕扯得更大了，延迟的疼痛好像在他的大脑里面敲入了一颗钉子。亚久津忽然清醒了。他的身体骤然一个激灵，似乎伴随着身体的颤抖抖掉了一些看不到的束缚，迈出去的步伐快速收回，他嘴角抽动了一下，在那短短的两秒钟内，便不再敢有任何的动作。

他想：……是这样。

那些被定义为跳楼自杀的人，也经历过这些事情吗？

被怪物日日夜夜折磨追捕，逃到了绝境之中自以为发现了另外一条路，其实也只是死路。不，死亡对于生活在这种噩梦里面的人来说也算是一种解脱，从这里跳下去，痛苦会是粉身碎骨的一瞬间，如果不这么做，痛苦会化作蠕虫一刻一寸地蚕食人的骨髓。

没有任何出路，没有任何解决办法，在临死前，以为自己找到了唯一的生途。

一切混乱的，一切未知的都被已知了，亚久津那颗一刻未停、疯狂跳动着的内心突然间平静了下来。他不再暴怒，也不再惊惧，所有的负面情绪在明白了一切后彻底消失，他只是看了看人群，又看了看自己血流不止的手臂，没由得，发出了一声嗤笑。

亚久津没有在笑谁，只是想笑就笑了。略有些嘲弄的。

他没有选择跳下去，也没有在在这个光亮所触及之地寻找微乎其微的生存机率。最初亚久津只是想着要把那个怪物揪出来，后来他想着要躲开这个无法抵抗的干扰，现在他什么都不想了。

亚久津面无表情，疼痛让他的冷汗顺着脖颈滑落到领口向下，平静的情绪让他舍弃了其他所有的思考，他盯着路口正在跳动的红绿灯，闪烁的读秒和心脏跳动的频率如出一辙。

但他没有等到读秒彻底结束，他甚至都没有去注意最后还剩下几秒，他只是转身，毫无迟疑地再次走入了那片黑暗之中。

九

—

尚未结束的……

戏剧。

—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亚久津没有回到那个楼道之中，他再次步入黑暗之中花费了比向上攀爬更漫长的时间，也许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在无尽的通道里面从青年到中年，由暮年回归童年，最后定格在了离开的那一秒。等到他再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回到了教室里面了。困着他的笼子似乎被打破了，似乎只要他不再因为对方而产生任何的情绪变化，它就拿他没有办法。

亚久津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靠窗的位置发呆，那是他的座位，位于教室后排，平日里根本不会有什么人凑过来跟他说话——大部分人也不敢。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闭上眼睛的，也许在黑暗中他就没有睁开过眼睛，等重新看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回到了一个他熟悉的地方。

这么简单的吗？……原来这么不堪一击的吗？

他是在这个时候，就被怪物带到了恐怖的幻境之中吗？

正是夏天，有些炎热的阳光透过玻璃铺洒在地面上，窗户外与教室内的学生正因为课间而到处奔波，人身下的影子晃动，讨论和压制不住的笑骂声一刻未停，一切都显得无比地惬意。

亚久津看着窗外，那个东西还没有消失，仍在那里站着。可这次再看到它，亚久津没有任何感觉了，他如同看到了陌生的过路人，任是对方成为挑梁的小丑还是出世的演员都再无特别的反应。

它大抵是因为参与游戏的小白鼠并没有按照计划行事而觉得恼怒，那张漂亮的女性面容上终于没有了笑容。她五官向下垂着，细长的眉毛微微骤起，亚久津从那双银灰色的眼睛里面读取了惊讶和不可置信。他看着是唯一一个从怪物手中逃脱的幸存者。

亚久津与她对视，视线是向下的，充满了蔑视与冰冷的。在这一刻，他的内心静如止水，无论对方是什么非人又或者恐怖的存在，现在看来也不过就是这样罢了。怒火其实从未消失，他被戏耍的愤怒无法靠时间浇灭，只隐隐约约的剩着星星点在那里闪烁着。

他冷漠地垂下眼眸，望着楼下站着的身影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嗤之以鼻的笑容。亚久津的性格向来如此，他盯了一会儿后忽得伸出手，对着那个不动的身影，做出了一个手势。

这次是他在挑衅对方了。

但即使这么做了，那怪物也并没有被激怒，它之前只会笑，现在失去了笑容，好像就没有了其他的情绪。他们互相凝视着对方，任由风吹动窗帘和那个身影的长发，树影绰绰，人影不断。

正是课间，那个身影站在人群之中，学生们来来往往，可谁都没有注意到它。只有亚久津在看着她。

片刻后——大概也就是一分钟的时间——楼下的女生突然笑了。亚久津不知道该用怪物，又或者在之前她所用的名字来称呼她。那么，樱井花在笑，那个东西又笑起来了，比起之前的微笑，那是一种终于发泄出来的大笑。

先是肩膀耸动，随后它忽地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喉咙里面发出哼唧的调子，大概是强行忍耐了几秒钟却没有忍住，音节被拉直扯了出来，变成女孩子动听的欢笑，连背都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