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秘书撇头看别处,仍然不愿意作答。
“三个小时了。”有人说,“我住的地方,昨晚我就看见军车了。咱们中国老话讲,兵贵神速,我估计,城头大半夜就已经变幻大王旗了,白天做的这些,是在扫清余孽。”
众人点头称是。中国历史上换汤不换药的那些典故,已经上演过无数次了。只是这一次,被每一个在座的人亲历,感慨万千。
会议室的门终于又被粗暴地推开了,主席被两个军人押着进来,面色惨白。
“这是,要放人了吗?”阿玥听到有人在身后充满希冀地小声说。
阿玥冷冷看着,跟在主席身后走进来的,是刚才下令把主席抓走的那个长官模样的人,他看上去明显军衔更高。
他扫视了一眼屋内,先是用勃磨话说了些什么,接着掏出枪来。
众人一阵惊呼,开始抱头蹲下,只有阿玥身边的那个年轻女孩想要往前冲过去。
“别过去!”阿玥拽住她大声喊。
紧接着,一声毫不迟疑的枪声响起,主席应声倒下。屋内乱作一团,充斥着男人们惊恐的叫喊,和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哭。
原来磨邦果然歌舞升平,他们什么都没见过,阿玥想。
阿玥走过去,和颤颤巍巍的刘秘书一起把主席秘书架到一边。主席半边脸惨不忍睹,血迹在铺了地毯的会议室却没有蔓延开来,而是快速地渗入灰黑色的地毯里,形成一片斑驳陆离的暗红图案。
“刘秘书,你懂勃磨话吧,那个长官刚才说什么?”阿玥问。只有他们两个人还好好站着了。
“他说主席背叛了新任总统,这就是背叛的下场。”刘秘书面如土色,却依然保持着镇定。
“新总统?这么说政变成功了,新总统已经宣誓,正式上台了,对吧?”阿玥问。
刘秘书点点头:“出海会出钱赞助了原来的总统打击政敌,金额很大,是主席签的字,绕过了海会集团的。”
阿玥看了看地下,几个小时前,这个人还刚对自己展露了一些笑容。
刘秘书突然抓住阿玥的双臂:“沈玥,你是不是有本地的关系?一看你就见过大世面。我知道你是在勃邦,在达班混的,那里可比这里复杂多了。我听说你跟了一个大人物,他们三边坡这些江湖势力都是有交叉的,你要不要给你背后的人打个电话,问问情况,看看能不能来救我们?”
“刘秘书,你不是也说他们要找的是主席,不会动我们的,而且大使馆会来救我们的吗?”
刘秘书急了:“咱们哪知道外面什么情况呢?大使馆要顾的地方可能很多,我们要自救,自救呀!”
阿玥说:“刘秘书,我懂,我也很想和外面联系。可是电话都被收走了,在收走之前,通讯就已经被他们切断了。”
刘秘书凑近了阿玥,刚想开口说什么,门又被打开,两个军士走进来扫了一眼,过来拉主席的秘书。
阿玥脑中警铃大作,上来护住早已泪流满面,惊恐得浑身发抖的年轻姑娘。
“滚开。”一个军士不耐烦地对她说。这是阿玥能听懂的为数不多的勃磨话之一。
刘秘书狠狠一把拉回阿玥,焦急地用口型向她示意:“我还有一部手机!”
“没有信号,没用的。”阿玥干脆地说。
如果时间够的话,作为通讯专业毕业生,她真的很想和刘秘书解释一下基站信号的基本原理。她早在五六个小时前就明白,民用通信肯定全部被切断了,在新总统宣布接管全国并且恢复通讯之前,手机只能当手表用。
推搡中,那个姑娘向阿玥投来绝望的目光。那一瞬间,阿玥想起了在刘金翠的歌厅,意外遭遇了毛攀的自己。
“等一下。”阿玥坚定地喊了一声,毫不迟疑地跟上去搀扶着她,头也不回地,和那两个军士走出门外。
“我要见你们长官。”阿玥分别用英文,中文,和自觉差不多能让对方懂得意思的勃磨话,对两个军士说。
她们两个女人,已经被带到隔壁的屋子里了,这个屋子比会议室更小一点,却有着大大的窗台,能清晰看到外面的雨,和肃静的街道。
阿玥站着,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那两个军士却放下背枪,说笑着把皮带解开。
“你们长官!刚才那个长官!”阿玥大喊。
“姐!姐姐!我们怎么办啊,我不想被他们……我不想活了姐姐!”身后的人崩溃了,嚎啕大哭着跌坐在地。
阿玥憋了一口气,转身蹲下扶着她的肩膀,看着她说:“妹妹,我手上没有力气,你蹲着我拉不起你,你要跳楼我也拦不住你,可是你相信我,你会没事的,我们都会好好的,你相信我吗?你记住,无论如何都要活着,活下去才有希望,你记住了吗?”
她仍是哭着,对阿玥茫然地点头。
阿玥再转身时,她呼喊的人如她所愿出现在门口,阿玥长长出了一口气,说:“达班,坤猜。我是坤猜的人。”
那个长官不说话,踱到阿玥的身边审视着她。
阿玥有了更多底气,捡着自觉聪明的词,说着胡言乱语的话:“我是达班的坤猜的老婆,你去问。你们的规矩,就算是銮巴颂都不可以动我。慈善资本的张先生认识我,以前勃邦封锁区伐木场的军官长州槟是我哥,他替你们打过雇佣兵的。坤猜今天就在磨德勒,你有卫星电话,你先去问清楚,他为什么在磨德勒,他认不认识我。问清楚你们动了我,或者我妹妹,会有什么后果。”
阿玥说完,身后的哭声不见了,自己的心砰砰砰直跳的声音却通过胸腔直接鼓动到耳膜,震耳欲聋。她觉得自己脑子都要炸裂,却只能一再告诉自己,镇定,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