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宵殿坐落在派内中轴线上,乃派内最主要的建筑,形制极阔极高。李逍迈过高高的门槛进入空旷的大厅,只见内殿深处四位长老依序席地而坐。
她急步上前与长老们见礼,“怎么了?可是派内出了什么事情?”
印象中长老们如此正经地齐聚灵宵殿,惟有大事发生。
蝶姨嘴唇翕动,看了看端坐在旁的柏儋终是没有开口。
碧淼长老性情直爽,当先道:“你们不说,便由我来说吧。掌门,派内并无事,但谢长随却有事。”
李逍一颗心凉了下来,长老们也没办法,看来亲缘福薄如她,最亲近的人一个都留不住!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蝶姨看不得她伤心难过,见她脸色苍白,起身将她扶着坐下,“逍儿,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想做的事,蝶姨从来都是支持站在你这边的,可有些事非人力能够,无法勉强呀。”
她苦笑道:“蝶姨难道想让我放弃?”
蝶姨轻声叹息,“谢长随翩翩公子,可惜天嫉英才……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谢公子伤重不治,你会……”
“蝶姨放心,我不会寻死的。”但会伤心难过,悲痛欲绝,她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让谢戡离开,深吸一口气将决定和盘说出,“正好长老们都在这里,我也有一件事要宣布,我要带阿戡去山顶闭关拔毒,派中事务无法兼顾,所以我欲将掌门之位传给师弟吴痕。”
偌大的灵宵殿内寂静无声,长老们惊讶的半晌无语。
柏儋率先打破沉默,沉声问:“掌门可想清楚?你的问天九式已过第五重,未来的武学造诣不可限量。你甘愿为了谢长随放弃掌门之位,舍弃昆仑派内诸人吗?”
“柏老教过逍儿的,‘事有轻重缓急,鱼与熊掌不可兼得’。逍儿忝居掌门之位近十年,从无建树亦胸无大志,想来实在愧对先掌门和列位长老的期待和教诲,如今不过补偏救弊,让一切回归正途而已。”
柏儋:“谢长随中的毒深入脏腑骨髓,即便掌门将一生修为全输给他,亦无法将其救活,掌门明知结果,为何非要强求。”
李逍叹气,“可是柏老,难道要我看着他一日日衰竭,什么也不做吗?如果最终无法挽回,我也想在他最后的日子里陪在他身边。”
蝶姨有些着急,“掌门这样对谢公子,他可值得?他若将来负你,你又当如何?”
李逍笑得清浅,“值不值得,我心里清楚。至于将来,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如今我要救他,他将来若变心负我,我自然要讨回来。”
碧淼拍着大腿,“敢爱敢恨,不愧是我昆仑派的掌门。”
柏儋无语,轻叹一声似做了决定,“既然掌门心意已决,便依掌门心意行事,我们不会阻拦。”
李逍抬头,不知如何感激长老们的理解与厚爱。
墨翟向她招手,她从首座走下,“墨老可是有事吩咐?”
墨翟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土黄色的小药丸,“逍儿为谢长随渡气,真气损耗甚多,恐落下病根,这颗药可帮你补血益气,吃了吧。”
李逍伸手接过,药丸放到嘴边,鼻尖嗅到的味道与噬梦草很像,但也只是像,墨老自然不会害她,她想亦没想直接送入口中,仰头吞了下去。
长老们看她将药吃掉,互相看了一眼。
李逍发觉今日长老们有些古怪,但又说不上来哪里古怪,她也没多想,往后退了一步,向四位长老拜倒行礼,“阿戡伤势沉疴拖不得时间,就此向长老们拜别,逍儿不孝,不能常伴长老们左右,惟愿长老们保重身体,扶得师弟一程。昆仑派和师弟就拜托给诸位长老了。”
柏儋端坐,蝶姨眼神复杂,墨翟抚髯点头,碧淼深深吸气,四人就这样看着李逍伏地拜了三拜。
李逍拜毕起身,眼前遽然一片眩白,噬梦草!她望向墨翟,“长老……”手中的掌门令牌尚不及递出,腰间一麻,眼前一黑,整个人轰然倒下。
蝶姨及时接住了她,看了眼脚下墨翟掷出的棋子。
墨翟解释:“逍儿体内‘问天九式’已达第五重,怕噬梦草一时迷不倒她,点了睡穴。”
蝶姨低头再看臂弯中的李逍,她漂亮的眉毛紧紧蹙着,不放心问:“墨老,你这药伤不伤身体?”
墨翟:“是药三分毒,但影响不大,不过让逍儿多睡几日,她近来折损太大,正好休息并不碍事。”
李逍做了一个极其冗长的梦,梦里她仍被困在寿县城墙,鲜卑军在城下虎视眈眈,晋军在墙头鞭长莫及。她一次次不懈地往上爬,一次次被慕容洛的箭射落。她一直爬一直爬,可慕容洛的箭却射个不停。满天的箭雨笼罩着寿县城墙,巨石撞的天地不住摇晃,高高的城墙像天堑横亘在她与阿戡之间,她怎么爬也爬不上去。
当她终于从无休止的混沌中挣扎醒转,已是三日后的傍晚。
汗水早浸湿了衣裳,她来不及洗漱,爬起来不顾蝶姨反对便冲进谢戡住的房间,他不在屋内,同时不见的还有三位长老。
逼问吴痕和蝶姨,才知道三位长老为了她宁愿舍弃数十年的武功修为,只为拔除谢戡体内的毒素。
阿戡于她来说是爱人是亲人,二人历经劫难,死生契阔。但阿戡对长老们来说,实在陌生。她救他无怨无悔,但长老们并不欠他什么,她怎能让长老们做出如此大的牺牲。
蝶姨拦住她,“墨老说过,谢公子毒入脏腑、油尽灯枯,需修为较高之人用真气注入他体内方能拔除,拔毒的过程既漫长又凶险,各人修习的内力不同,稍有不慎施为者极易被反噬,而一旦毒被反噬,发作极快,根本没时间救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