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母因气恼而拔高声量,呵斥着她口中让她丢脸的儿子。
良久,一直沉默不语的章以灏出声反驳:“父亲,母亲,我离任杂志主编之位,出于商界斗争考量;至于我目前的工作,是我自主争取的。我很满足于现状,也十分开心。”
许若麟停在数十步开外,只见章母推了章以灏一把,发泄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声音尖锐地高喊:“章以灏,你知不知道我们花了多少钱,多少时间,多少精力培养你?我们牺牲自己,是让你向上成材,而不是向下沉,在底层挣扎!”
“你别干了,尽快买机票跟我们回去。”章父脸色阴沉,指着章以灏,语气不容置喙。
“父亲,母亲,我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我有自己的选择和人生目标,只不过不是您希望的那条路。”
“反了你了!”章母怒不可遏,再次高喊,“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看你是被人迷惑了心智,吃掉良心,竟敢这样跟我说话?给我跪下!”
章以灏没有反击,而是倔强地站得笔直,用实际行动维护自己的尊严。章父气得跺脚,一把拉住高出自己不少的章以灏的手腕,试图让他屈膝,却忽略了他不再是以前的他。四下无人,章母用力拍打章以灏的身躯,宣泄内心的不满。
章以灏被巨大的愧疚感和道德感冲刷,底线后退,边界模糊,膝盖渐渐不受控制,一点一点弯曲。
许若麟再也无法袖手旁观,小跑着上前扶住章以灏,开口劝阻。
“伯父,伯母,消消气,以灏有自己的想法和理想,二位不妨听听他的心里话。”
又是她。
章母俯视面前半蹲着的年轻女孩,正一脸关切地搀紧章以灏的手臂,不让他双膝着地。
“这是我们章家的家事,不劳你费心。请回吧。”
“伯父,伯母,这是章家的家事不假,但以灏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同样是家人一般的存在。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你是哪位?还有,你这是什么态度,质问长辈吗?”
许若麟轻轻扶稳章以灏,让他倚靠在自己身上借力,手掌悄悄收紧,暗中传递力量。
她默默深呼吸,稳住心神:“伯父,伯母,请允许我简单做一个自我介绍。我是许若麟,刚才那家许记大牌档的女当家。以灏与我心意相通,是情侣关系,目前感情稳定。”
“你?你……”章母起先并不感觉意外,但亲耳听到许若麟大方承认,还是不太接受章以灏人生节点变化带来的不可控感。
章以灏微微侧眸,一只手贴在许若麟的手背,表达对她在父母面前公开关系的支持;同时,她被无辜卷入不必要的纷争,让他心中的愧疚感逐渐浓烈。
“伯父,伯母,职业不分高低贵贱。以灏靠自己换取报酬,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在我眼里,他就是最好的。”
“许小姐,”章母表面冷静不少,但面部肌肉跳动,出卖了她内心的纠结,“章家自有家规。我怎么管教儿子,自会遵从家规办事。若你与章家意见相悖,我想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伯母,”许若麟挺直腰杆,目光炯炯,“以灏创立的《美食研究所》,是全国饮食杂志前三。他的个人成就让无数人艳羡,是行业楷模,更有许多支持者,包括我。如今他从事家政行业,虽是辅佐我,但他同时发挥所长,并不是虚度光阴,向下挣扎。您不如和伯父一起坐下,花些时间听听以灏这几年的经历和感受。”
“伶牙俐齿,一口气说那么多,真是不容小觑。”章母抻了抻衣袖,不为所动。
一直沉默寡言的章父,抬手一摆,同意了许若麟的提议。
折腾许久,许若麟扶着章以灏往回走,许记大牌档提前打了烊。许有添颇有眼力见,清了场,留给他们独处的余地。
许若麟安排章家三口落座,备了热茶,留在厨房待命。她身在后厨,耳朵竖起来,时刻关注着外面的动态。独自坐在角落,回想起刚才在店外绿化带的一言一行,她完全没底,既怕自己给章以灏帮倒忙,起反作用,又怕言辞不当,给章父章母留下负分印象。
百无聊赖,她的视线落在调料架上已开封的南乳。那是岐川本地生产的玫瑰南乳,已经用光好几瓶,架子上这一瓶使用过半。
许若麟忽地想起一个说法。若是照搬,大致意思就是,面前这瓶南乳,观察者的第一反应是什么?是“只剩半瓶”,还是“还有半瓶”?
许若麟的答案,向来是“太好了,还有半瓶”。她扯了扯嘴角,瞟向外面正襟危坐的章家三口,好奇他们会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们已在外面坐下许久,既不交流,也不喝茶,好像一边在虚度时光,一边在等其中一个人首先屈尊开口。
她除了做菜,什么都算不上擅长,包括劝架。忙了一晚上,她饥肠辘辘,盯着还剩下半瓶的南乳,想到——兴许还能借这道菜打破僵局,甚至平息战火。
她起身从冰箱取出一份腌好的排骨,热油过一遍至半熟,沥干备用。加入绍兴酒碾碎的南乳,与姜片、葱白和蒜蓉一起炒至香味飘散,加入半熟的排骨炒匀。厨房内顿时浓香四起,勾人食欲,许若麟贪婪地闻着上好的南乳香气,不住点头。
南乳汁炒至稍显浓稠,她把切块的新鲜芋头倒入锅中,快速翻炒几下,注入开水,与蚝油、生抽、白胡椒粉、盐、冰糖等一起小火炆炖。
许若麟耐心等待,肉香率先等不及往外钻。章家三人显然闻到厨房内的味道,注意力被t短暂勾走,纷纷变换坐姿,活动筋骨。章父依旧寡言少语,只告诫章以灏尽快搬离岐川,跟章父章母回归海外定居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