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若麟看着桌面上崭新的韩式烤肉炉,哭笑不得:“阿泽,你又采购了多少新设备?”
“不算多了,阿麟,我这回认真做了市场调查,自助烤肉这块蛋糕很大,市场还有扩展空间。若我此时入场,就能填补吉祥街及周边老旧小区的烤肉市场空缺!阿麟,我嗅觉灵敏找到商机了,厉害吧?”
许若麟挑眉,没有即刻表态。没有调查,没有发言权。她对自助烤肉t的了解不多,但她很清楚,当一个人发现某件事没人去做,不一定因为自己是第一人,而是其他人不屑去做——换言之,没有钱途,或者没有前途。
有时候,在饮食界,当一个人以为自己发现了一片蓝海,大概率只是表面上的——实际上,这儿已经是一片红海了。
许若麟扫视满满当当的桌面,情不自禁咽了咽唾沫。五花肉、胸口油、薄切猪里脊、牛小肠、牛牡蛎肉、牛上脑切片、调味牛肋条……接近十种鲜肉分门别类排列,油脂分布均匀,肉眼可见的新鲜。生菜、苏子叶、蒜片、泡菜和青阳辣椒圈,围着烤肉炉排了一圈。桌上的剩余位置摆满了韩式小菜,炒年糕、鸡蛋卷、韩式泡菜饼、水果沙拉拼海藻面、凉拌绿豆芽、橡子凉粉、辣炒鱼饼……
麦云泽殷勤地给许若麟烤肉。席间,服务员捧着滋啦作响的铁板,迈着小碎步上菜,许若麟伸长脖子一瞧,牛扒上盖着满满的马苏里拉芝士。
“这是,厉害吧?我发现芝士真的可以盖一切,牛扒多了一层奶香味,软嫩鲜香,果然‘芝士就是力量’啊!”
许若麟尝了一块,融化的芝士拉出长长的丝,一圈一圈绕在牛腩扒上,甫入口肉汁在唇齿间四溅,浓郁奶香不遑多让,前赴后继地增添醇厚风味。铁板一侧的奶香土豆泥也不仅是配角而已,混合了碾碎的水煮蛋、沙拉酱和炼奶,与刻意保留的土豆的颗粒感相辅相成。
双方友好合作六年多,以这一道瀑布芝士铁板韩牛来庆祝,锦上添花。
麦云泽夹起一片牛心,置于烤网上。炉火与鲜肉的切面接触,发出悦耳的“滋啦”的声音。他打开话匣子,先是吐槽牛扒生意不好做,午市优惠套餐计划彻底告吹;其后他鼓吹其他城市的烤肉店生意多么红火,有多受食客欢迎。他越说越起劲,甚至动了把牛扒屋改做烤肉自助的心思,问许若麟要不要一起订韩切做冬季特色菜。她抿一口大麦茶,适时打断他天马行空的想法。
“阿泽,我有话想对你说。”
“这么巧?阿麟,我也有话想跟你说。那……你先说?”
“阿泽,许记不打算跟麦氏续约。”
显然,麦云泽被许若麟的决定打了个措手不及。“为、为什么?等一下……阿麟,我知道我爸的公司让你多次失望,我也很努力去解决问题了,只是……”
“没事,我是许记大牌档的当家,本就该由我出面去解决矛盾。”
麦云泽闻言,不知道如何接话,在桌子底下局促地搓着手。“阿麟,你什么时候决定的?能不能再给我,给麦氏一个机会?这样好不好,恢复之前的安排,每天由我亲自监督,亲自给许记配送鲜肉,怎么样?”
“阿泽,麦氏鲜肉的品质下降是不争的事实。不仅许记,还有不少受影响的商家。亟待解决的问题,不是谁来配送鲜肉,而是整体品质的把控和公司部门之间的协调。直击要害才是关键,否则只是隔靴搔痒,问题终归无法解决。”
麦云泽一脸委屈,好像一只受伤的小奶狗,可怜兮兮地朝许若麟眨巴着眼睛:“阿麟……我真的努力过了。你早就决定了,是不是?你铁了心抛弃麦氏,抛弃我?”
“阿泽,一码归一码。在商言商,麦氏的确三番五次让许记失望。我给过麦氏机会,但没有任何改进。恰逢合约期满,我打算更换新的合作商。不仅许记,据我所知,吉祥街还有另外两家食肆打算终止与麦氏的合作。”
“阿麟,”麦云泽怯懦地嘟囔,“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不是早就决定抛弃我了?”
“你为什么要用‘抛弃’这个字眼?”
“我们并肩作战六年多了,阿麟。我总以为我在你心里是有一席之地的,无论是作为合作伙伴,朋友,还是其他……”
“其他?”许若麟不明所以,随口反问一句。
麦云泽的余光瞟向卡座周围莫兰迪色系的气球和彩带,不敢直视许若麟的双眸。那块来不及翻面的厚切牛舌,就像他自动打结的舌头,定在原处。油脂滴落,火苗茁壮,反噬牛舌,逐渐碳化。黑烟一缕接一缕,缱绻缠绵,焦苦气味渐浓,不知所措地四散。
许若麟眼疾手快,把发黑的厚切牛舌从烤网上救下。麦云泽身体紧绷,结结巴巴地开口:“那、那个……阿麟,你觉得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那……许叔叔觉得我怎么样?”
许若麟一脸狐疑,追问道:“关我爸什么事?”
麦云泽泄了气,弓着腰背,颓丧不安。他支支吾吾,囫囵嘟囔了一句:“阿麟,六年多了,你怎么还看不出我的心思啊……”
许若麟忽地记起穆雪萤提醒过,麦云泽今晚醉翁之意,在于表白。她一开始是不信的,然而事情的走向已然脱离常规。
许若麟放下筷子,开门见山:“阿泽,你不是说有话想对我说吗?你到底想说什么?”
麦云泽一会儿抓头发,一会儿挠脖子,扭扭捏捏。好一会儿,他才腼腆地低头,像是说给自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