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脸色煞白,张着嘴久久发不出声。仿佛忘记眨眼,她双眼一直睁着,眼泪决堤般滚落。半晌,小女孩神情恍惚,声音哽咽:“我就是个累赘,对吗?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爱弟弟胜过爱我!”
年轻妈妈竟被女儿质问自己的教育方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但还是说出心里话:“富养的女孩子见识多,眼界开阔,乐于追求精神层面的满足,男人的哄骗容易乘虚而入。倒不如穷养女儿,忙于生计,还哪有闲工夫听男人吹牛。”
年轻妈妈抓了抓半干的头发,近乎失神地喃喃自语:“我就是这样被你爸骗到手的……富养有什么用,一个没用的男人,能让岳父岳母气得撒手不管,把一个年轻女人打入无底深渊。实话告诉你,你爸要跟我离婚,我儿子,你弟弟,就是我的筹码。我待他家的男丁好,就能多要抚养费。还有,女孩子吃炸鸡翅早熟,长不高,我为你好却不领情。啧,你懂什么。”
这番逻辑让许若麟无语凝噎。
小女孩停止啜泣,半信半疑地打量着她妈妈脸上的表情,似在辨别真伪。末了,她吸了吸鼻子:“所以你只是换了个方式爱我,对吗?”
“小孩子家别爱来爱去的,少看电视,少吃炸鸡翅薯条。你看你,早熟。”
“对不起,妈妈,我保证以后不吃炸鸡翅薯条,也不会再任性。妈妈,我们回家吧。”小女孩主动牵起年轻妈妈的手,离开了许记。
对爱过敏的人,总会下意识逃避表达爱的方式。不善表达爱的人,习惯另辟蹊径,寄望对方自动接收信号,破译情绪密码。
两种人凑在一起,除非你情我愿;无奈血缘捆绑,下场将是被迫互相折磨。
许若麟的视线一直跟随小女孩,直到母女俩消失在视野。她看着小女孩紧紧握住妈妈的手,感慨万分。她仿佛看见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小孩子,在父亲严重缺位,母亲过度掌控的家庭里,逐渐变成被忽略的一方。许若麟不知道小女孩会不会重蹈覆辙,成为强势母亲的翻版,只知道今天这场争吵,以及小女孩吃过的炸鸡翅,终有一天化身遗憾的象征。
送走小女孩,许记暂时没有其他食客。港澳明星拼盘演唱会连续两天开唱,今晚岐川的交通如昨天那般,早早瘫痪。
早前插曲的震惊程度实在前所未有,许记一众伙计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尤其许若麟。
她垂头不语,卖力刷锅,水花溅到墙上的瓷砖之后顺着缝隙滑落。
她想妈妈了。
与许有添相依为命多少年,妈妈就离开了多少年。空落落的心早已结痂,却被年轻妈妈的一番话狠狠剜去痂痕,归于平静的思念顺着伤口喷涌而出。她曾拥有过自己的妈妈,也享受过妈妈尽心尽力的养育,只不过属于母女二人的时光,比别人少得多。
她很不幸,妈妈早早因病离世。但她也是幸运的,在父亲许有添身兼母职辛劳养育下,出落成一个人人夸赞的好女孩。她不自卑,不敏感,不缺少安全感,不需要以伤害自己为代价换取关注和爱。上学的年纪,总有嘴欠的同学拿丧母做段子调侃许若麟,她一一还击,捍卫自己的尊严。这是许有添给她的底气。
然而,越是这样不经意的玩笑,越容易在心里刻下烙印。表面的不在意,总在心里翻搅不息。
许若麟机械地重复着刷锅的动作,忽然想到,在她的年纪再过几年,妈妈就因冠心病并发症离开这个世界,她胸口一阵闷痛。
不知道是否对妈妈的思念达到前所未有的顶峰,许若麟感到一阵心慌,随后转变为绞痛。她慌乱地扶住灶台,一手捂住胸口大口喘气。
大概三分钟后,她缓过来,疲惫地顺着墙壁跌坐在地上,额角的碎发被汗水浸湿。听见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她连忙站起来,胡乱擦汗,在心里安慰自己,肯定是因为最近熬夜太狠。
除了熟悉的老街坊,今晚许记生意并不算好。老街坊们吃完饭早早回家,伙计们意兴阑珊,许有添决定提前打烊,顺便找林伯商讨如何与林正邦和解。许若麟不想掺和,借口研发新菜,留在许记。
许若麟坐在后厨发呆,一阵声响划破宁静。她上前一看,一群人进店,窃窃私语,四处打量。其中一个人,她认识。
西芹腰果炒虾仁
站在柜台旁边的那个人,朝许若麟礼貌挥手。
许若麟一眼认出,此人就是之前在双山市饮食行业促进交流会上见过的,圆索传媒老板,苏致礼。
她深吸一口气,上前迎接。
“苏总大驾光临,有什么可以帮您?”
“来许记自然是吃饭。我答应过你有空来岐川探店,不过今晚情况特殊,不算探店。我也知道,时间的确有点晚,不知道能不能包场。”
许若麟半眯眼睛,脑子飞速运转。此时接近晚上十点,许记早已打烊,包场与否没什么区别。在场大概十个人,她一个人在厨房炒菜,应该可以应付。有大单不接,天理难容。
她点点头,招呼众人落座。苏致礼捧着菜单,扯起嘴角:“许小姐,已经很晚了,若是我想吃你之前提过的芒果鳕鱼三明治,不知道算不算异想天开?”
“苏总,店里确实没有芒果鳕鱼三明治,但菜单上大多数的菜,还是可以点。”许若麟说罢,指了指菜单和墙上的推荐菜单。
苏致礼浅笑,压低声线对许若麟解释:“许小姐,在场的都是我的老朋友,中间那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金唱片歌后汪玉龄,旁边坐着的都是她团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