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琅儿想要的只是一点心安,我又怎会不了解你呢?我只是觉得人各有命数,既成之事,又何必回溯。”君钰抚了抚林琅鬓边落下来的长发,亲昵地又将之勾到林琅的耳后,君钰一双眸子波光摇曳,如梦亦幻,“内力没了可以再练,我还在这花枝锦绣之中,想来亦是幸运之人。你是我最亲密的人,我又如何会不在意你,琅儿?不必这般患得患失、惊慌失措。”
林琅还未曾从君钰的话里反应过来,君钰入鬓的英挺眉头却倏忽蹙了起来:“嘶……”
林琅忙问道:“老师怎麽了?”
“琅儿,你先起来,我的腿抽筋了……”
林琅带着人在山中打猎出来之时,已是日落西山,待林琅骑马回到行宫内,天色已经染墨。
琉璃宫灯之下,积了薄薄一层的雪,亮色映着那一座座深红的宫殿,空旷而寂静。
林琅乘着御辇进昭华宫,远远瞧着廊下躬身待他的君轩一行人,思量着君钰该是已经睡下,就想着先去海棠温泉池泡个澡,刚命令宫奴调头,还在寻思唤哪个宫妃过来伺候,却见君轩疾步上前拦着御驾跪拜道:“陛下,二哥他方才、他……”
林琅眉头一蹙,手一伸,止了宫奴的步伐,下了辇,居高临下地睨着跪拜的人:“你好好说话,你二哥怎麽了?”
君轩听闻皇帝的声音只觉得身上压力深重,但想着管事的宦官宫女战战兢兢的模样,君轩也不好让这些奴才上去顶着说这个消息而被迁怒,只能自己硬着头皮斟酌道:“方才二哥在星辰阁沐浴,宦人来报,二哥欲迎圣驾,石阶滑腻,二哥起身的时候不慎滑、滑了一跤,伺候的宫人没扶住,肚子磕在了阶上……”
君轩还未曾说完,林琅就已经甩袖而去,只留下略带怒意的余声:“这般大事你磨磨唧唧不早点说,以后再找你算账!”
第八十九
猛地推开星辰阁的门,外头的霜雪随林琅的动作灌入,激得室内的宫人一阵哆嗦。
擡眼瞧见皇帝陛下一脸的霜寒,宫奴皆是忍不住腿软,“扑通”一声跟着跪下叩拜。
十数盏石榴花绘宫灯燃着,直将宫殿照得亮如白昼。
宫奴们个个身蜷体缩,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万一过会儿皇帝的火气会殃及到自己。
林琅快步进了内室,一声浅浅的低吟就随之传来。林琅闻声眉头一皱,绕过龙虎刺绣金镶玉雕的屏风,便见勾起的藕荷色绕金丝重重幔帘下,半蜷在床榻上的君钰。
林琅放轻脚步,仿若淩波般迅速到了榻前。
榻前站着的几位医官背对着林琅未曾察觉,倒是一旁服侍君钰擦汗的阿宝先觉察到了皇帝的走近,倏忽一惊,阿宝轻轻道:“陛下?”
连带医官一醒,转身想要行礼,却是林琅摆了摆手,道:“这些规矩先免了,当务之急是老师的身子要紧。”
说罢,顺着坐到榻前,柔声道:“老师如何了?”
君钰一头如银的华发半绾,以一根金绣珠玉的发带别在耳后一侧,系结下垂。此时他鬓边出着细汗,擡起羽蝶一般睫毛觑了林琅一眼,却是似腰腹沉重地难以擡起,君钰整个人紧紧窝在锦绣绸缎里,面白色惨地张嘴漏出轻轻的一声呻吟。
——“唔……”
君钰的气息粘稠而沉重,抽了口气,他一手捂着高挺的肚子一侧,一手经络隐现得五指成爪,抓在身侧的金纹重莲丝被上,显然是轻柔的丝被下,那圆鼓高隆的肚子正在折腾着人。
那为首的医官在一旁谨小慎微地回道:“侯爷腹中的孩子早已入盆,现下生産倒是顺理成章,只是……”
“只是什麽?”林琅拉开君钰身上的丝被,便见薄薄的中衣下高隆的肚子浑圆向下而凸出,肚子肉眼可观得异常胀硬,仿佛能让人感同身受到那肚中正在一股股抽搐绵延地疼痛着。
林琅不由自主地摸上去,光滑丝衣下的肌肤触感清晰真实,林琅觉得掌下硬挺的肚子灼热得厉害,而肚皮之下临满胎儿们的挣扎动作,又是跟着触感起了一阵异常抽搐般的顶动。
“嘶……别、呃……”肚子顷刻间越发得胀硬,君钰疼得抽了口气,一手撑着酸胀异常的腰身,沉甸甸的肚子坠在身前,仰头无措的呼吸也在瞬间,跟着变得越发粘稠而沉重,良久,君钰才伸手颤巍巍地拿掉那只乱摸的手,一张玉容更是润水而白,“别摸、疼唔……嘶……”
“老师……”林琅见状低低喊了一声,君钰却只是垂下了眼去,低低呜咽着,密长的睫毛似是两扇蝴蝶的翅膀,乌黑脆弱,不断跟着君钰一呼一吸间,一抖一动。
几息功夫间,一层薄汗将君钰中衣的衣领湿了几分,阿宝赶紧拿着手巾上前,细细替君钰擦掉额上和颈部的汗水。
从被君钰收留教养到如今,这般多的年头,阿宝还是第一次近身接触这般痛楚难耐模样的君钰,纵使阿宝这些年学了不少医理瞧了不少病人,现下亦是紧张得手臂微颤,手心也不由沁出些汗来——这些年她被养在君钰身侧,被保护得极好,心思几乎放在研习医术之上,因而,她还不太明白这个世道究竟有何种规则和曲折,她只清楚一件事,寒来暑往,独活艰难,君钰是她的恩人,也是这个世界上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她自是不希望君钰有任何闪失和苦痛。
可见着君钰现下这般脆弱虚软的身子,思虑到寻常妇人生子的险境,阿宝一双秀气的眸子不由露出一些担忧,忍不住戚戚道:“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