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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章(第1页)

辗转到蔡介手下做眼线的时候,他才从心底深刻地认识到,如他这样低微出身的人,任他如何挣扎,从来都只有被命运作弄嘲笑罢了。想来可笑,他曾经也不是没有对蔡子明産生过一丝真意,幻想过一丝真情,不过都随着两人天差地别的处境无情而逝。蔡子明出身贵族,故而从来瞧不起出卖一切包括□□的他,任他有如何的智谋胆识。可,蔡子明一面嘲笑他柳子君的下贱,却一面又乐于和他做些茍且之事,这也正如他那名义上的父亲柳覃和他的母亲柳月夫人的关系一般。这是多麽让他觉得可笑而可悲的相似。所以,当柳子君攀附上君钰,诛杀蔡子明一党,当他提枪捅进蔡子明胸口的时候,他産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感和痛心。

从来,他哪有的选择?既然没有选择,那就顺着这条不堪的路就那麽走下去。一如他今日奉命对那个人族中所做的一切杀戮——李墨,出身良好被教得极好而真正的君子,他母亲向往的那种人。若是没有当年李墨好心给他的一碗饭和收留,或许柳子君也已经任由自己伤重流血不做挣扎地倒在路边,就那麽和这个尘世早早地辞别了。

可悲天悯人的心肠,若是没有铁血的手段,李墨也不过只是落得如今被逼杀的如此命运结果。李氏要亡了,李墨这般人又如何活得了呢?这庸尘,从来容不得这样理想纯粹的人久活。人情反複,世路崎岖,何况官场?如李墨这样的人没了家族庇护、失了权势,昔日旧识早早也都选择明哲保身,甚至一部分攻讦于李墨。而在李墨死后,他将落得个结党营私有害社稷的恶名,家属亦被连坐。如柳子君这样生来只能拂面笑迎他人的人,除了帮李墨保住他牢狱中还在襁褓里的孙子的命,又还能为他做什麽呢?

连君氏那位贵族出身的二公子都对这个旧识无力于相救,何况于他柳子君呢?

柳子君他从来认得清自己,也明白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麽——所以,在宣帝清除蔡子明残余势力以达到掌控渊燕的时候,他又向宣帝投了诚而出卖了他的同族君玉人。

故而好歹,如今自己还能有一个容身之所,能有片刻的安定;也如李墨当初给与自己的一饭之恩。

有情也好,无情也罢,这些年的漂泊,柳子君如行尸走肉一般,从来都由不得自己的心。

柳子君看着杯中澄澈透明琥珀般的酒水,嘴角噙着一丝笑,目光却比外头的夜色还要黯上两三分。

屋外风雪肆虐,夹杂着卑微小民的笑声、争吵、喧闹。

又是一夜寻常孤寂的自酌。

一场风寒,让几乎失了九成内力而身体未愈的君钰一病数日,林琅除了处理朝中杂事,皆是日日前来,衣不解带地守在他床边。

太子林云的性情随了林琅脾气,十分任性,贵养而骄矜,何况现在是猫嫌狗厌的年纪,林云在皇帝面前再如何收敛也到底是孩子气质,他长时间和林琅处在一处便时常惹得林琅心下不悦。林琅在私事上对其他人几乎没什麽耐性,林琅也不似君钰这般和柔宽容,林琅能不对自己孩子的不顺眼作为发出脾气,都算是极大的忍耐,何况去细心引导孩子,因着嫌太子碍眼,林琅就直接把太子林云和君长乐一起打包谴走,送去了雪夫人的宫苑“闻雪寻芳”,让如今协理六宫的雪夫人暂时代为照看。

不过因君钰现□□弱,一场风寒,在生生死死边缘徘徊,林琅却是不敢再轻易碰他了,到君钰痊愈能下床的时候已是过了十数天,转眼便是上元佳节。

皇家的四时八节皆是墨守成规的一套礼乐祭献,祭天地、祀太庙,皇帝受百官朝贺、衆人听颂圣人诗赋,礼仪奉迎,让人耳聒心烦,可皇室的尊卑分明便是从森严有序的点点滴滴中彰显,故而,却又不得不去做这些仪式。到上元节,在祭祀完祖宗,赏烟花、吃元宵、赐元宵中度过后,林琅便带着一些妃嫔和大臣离了帝都,驾幸了丹阳岑岭有着天然汤池的行宫。

岑岭行宫依山傍水,历史久远,天下几改他姓,王朝几番颠覆,经过多次战乱的摧折,这行宫却依旧屹立,又因多位皇帝的重複修建,岑岭行宫现下依旧保持了恢宏的形貌。宫内琼楼玉宇衆多,重檐琉璃瓦、飞檐翘角,朱门高墙,雕栏玉砌,远远望之,仿若神霄绛阙。

小雪轻停,暖阳微微浮出天穹,便有宫人执着扫除用具在道上细细地打扫起来。

昭华宫内亭台楼榭、曲廊回环,一池菡萏枯竭、水波凝霜的芙蓉湖边上有着一个华丽而厚重的大戏楼,此时戏台上头丝竹盈耳,几名梨园弟子水袖轻舞,演唱着或哀婉或豪壮的故事。

而台下不远处的看台上帷幔轻掩,站着十数宫人,他们或端着糕点茶水,或拿着裘衣长伞,纷纷待命,围拥着首座上暖裘重衣、支颐抱猫而坐着的贵人。

待戏台这出演到末尾的时候,似乎是看的卷了,君轩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瞧了一旁的君钰一眼,君轩忍不住问道:“二哥居然觉得《长生殿》这般戏很有趣麽?”

君钰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侧首看向君轩,未语。

君轩道:“二哥常学经典,又入伍随军,我先前遇到的将领似乎对这些毫无兴趣。”

“这苏红廖妙喉婉转、珠圆玉润,娓娓动听,思扬觉得不悦耳吗?”君钰绾起的雪发,以一支金镶玉芙蓉花簪固定,外衣领上细细的白色绒毛将他一张玉容衬得极其精致剔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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