袄的后半句话没有说下去,只是在心底深处感到了一股强烈的茫然,以至于手足无措。
“它们身上没有被预言过的痕迹。”苍老的鱼头蛙叹息说,语气和之前一模一样。
祂的手里捧着怪诞的骨节法杖,袄呆呆凝视着,下意识伸手去接,却落了个空。
法杖和老圣徒化作了一团散溢开来的云雾。
云雾里依然呆板地重复着:“袄,你觉得我们的客人,曾经有闯入我们星球的梦中吗?”
这句话在密室里已经重复了无数次,伴随着每一个“袄”渡过了余生,在那些已经模糊的记忆中不停回响。
袄垂头站着,过了一会儿,眼泪啪嗒一下掉了下来。
“对不起……袄没有视力,看不到预言……”
祂惶恐地自言自语:“已经没有什么人来这颗星球了,已经没有人记得云栖人了。更不会再有人企图窥探预言的真相。”
云雾闪动着,艰难地恢复原先的画面,只是这一次多了许多细细碎碎的噪音。
袄在云雾面前蹲下,浑身发抖。
和之前的每一任预备圣徒不同,祂虽然也继承了“袄”这个名号,却实在是个很脆弱的小孩。
自从进入密室,见到云雾中重复的对白,摸索着慢慢了解到云栖人真正的过往后,袄的世界就彻底崩塌了,像是滑入了某个悲哀的泥淖。
袄不知道之前的每一任预备圣徒是如何承受下来的。
——云栖人根本就没有预言能力。
这是一个骗局,一个曾经作为偏僻星球被刻意打造出来的旅游噱头。在星轨改道后,云栖人和这些庄重肃穆的神殿、以及神殿代表的那些近乎夸张的原始信仰,就一起被无情地抛弃掉了。
现在的云栖人,和过往已经没有任何相似之处,整个物种构造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生存环境也从天空降到了地面。
袄就是最后一任圣徒预备役,过几天也该离开神殿,回到普通的生活中去了。
三天后的祭典,就是袄向各位守卫、向各位赶来参加大占卜的民众们坦白真相的时刻。
到那时候,袄会告诉所有人:没有什么闭关的老圣徒,没有什么外出的礼拜,更没有真正的预言。
祂会解散那些守卫,放它们也各自回家去。
没办法,虽然舍不得,但这至少也是个好聚好散的尾音啊。
袄也想过继续维持谎言,但祭典上已经不可能再出现千年预言,更不可能重现那场浩大又神圣的扶乩仪式了。
客人也会很失望吧。
袄有些自嘲地想,悄然走过密室那长长的过道,一路绕过了众多房间,终于站到了客人的房间下方,出神地抬起头。
也就是这时候,袄听到了一个有些异常的波长。
袄不会预言,但祂本身曾经获得过一张车票,被赋予过某种灵魂能力,能够通过听觉构建起近乎健全的五官,帮助祂尽可能流畅地认知世界。
那是袄五六岁时候的事情了,袄在获得车票后没有多少犹豫,就撕碎了车票,选择留在神殿之中。
大概是出于列车的怜悯,那份能力没有因为列车的离去而被收回。
此刻,客人的房间中有一个频率很广泛多变的波动在跳动,中间夹着着一个非常清晰的词组:
“云栖。”
那个意识是在无声地说:“我就知道,云栖人的预言能力是真实存在的。”
袄呆若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