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高峰,原本就拥堵的人民医院门口更是堵成一锅粥。
周屿提前两个路口让盛昕音下车,两人一路小跑到急诊,盛昕音气喘吁吁地弯下腰想歇歇,就看到救护车停在大门口。
周屿顿住脚步,看到身穿白大褂的宋修然从裏面疾步走出来接人,一边熟练地吩咐护士,“车祸,骨折预报,打电话叫林老师。”
平车上躺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虽然没见过王晓黎的照片,但她眉眼间和王晋民有些神似,周屿几乎能确定就是她,跟了进去。
车祸发生在附近,伤者优先被送到这边,整个急诊乱作一团。和一旁或是满身鲜血昏迷不醒,或是捂着伤口痛苦哀嚎的人相比,王晓黎显得异常安静,宋修然这会儿还只是医学院在读的实习生,亦步亦趋地跟在林槐序后面。
林槐序给王晓黎大致做了检查,她的神志清晰,生命体征平稳,只是左臂轻微骨折,路上随车的医护人员已经做过简单处理,看起来似乎没有大碍。
林槐序对待患者的态度让人如沐春风,声音和缓温润,安慰道:“别害怕,我们已经通知过你父亲了,他说马上就赶过来。”
“谢谢您。”王晓黎躺在那裏,低声应道:“待会儿等我爸爸过来交了医药费,我想回家可以吗?”
林槐序沉吟着说:“最好留院观察一晚。”
王晓黎为难道:“可是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妈妈还在等我呢。”
林槐序没接话,手机响起来,他从兜裏掏出来,垂眸看了眼来电显示,“修然你照看一样,院长找我有事。”
“好的,林老师。”
林槐序说着就打算去一旁接电话,周屿走上前拦住他的去路,“林大夫,您再好好给她看看,有没有内出血之类的问题。”
林槐序一怔,“你认识我?”
周屿没看到他的胸牌,只好随口编了个借口:“我之前挂过您的号……”
手机铃声不依不饶的响着,林槐序又想接电话,“不好意思啊,我还有事……”
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并非每个人都像他有全知视角,周屿按住林槐序的手,急切道:“林大夫,你相信我,她真的有问题,她需要动手术,而且她是稀有血型,如果你现在不赶紧采取措施,可能就来不及了!”
盛昕音站在一旁,一句话都插不上,她只是有些诧异,印象中周屿不是这么鲁莽冲动的人,他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断医生的电话,他又凭什么说王晓黎有生命危险?
林槐序皱眉,“稀有血型?”
宋修然刚做完基本信息问询,扬声道:“是的,林老师,她说自己是rh阴性血,化验结果还没出。”
下一秒,心电监护仪器突然响起警报,林槐序按掉手机,重新走回诊床,俯下身查看完王晓黎的情况,“快,准备急救!”
生死就在一瞬间,林槐序满脸凝重,“修然,通知血站,备血,让他们给登记在册的稀有血型人员打电话,要快!”
周屿看向盛昕音,她连忙举起手掌示意,“我和她一样是rh阴性血,我已经满十八岁了,身体健康,符合条件,可以输血给她。”
所有事都是巧合,仿佛是被人提前编排好的剧本,哪怕错失一个环节,都可能引发一系列不可挽回的连锁反应。
宋修然别有深意地打量他们一眼,但还来不及细想,就不得不开始新一轮忙碌。
王晓黎很快被推进手术室,盛昕音则来到采血室。
周屿站在门外等待,看见护士将针头扎进盛昕音手臂时,她明显还是很害怕,不由得紧紧闭上了眼睛,身体也绷紧,但由始至终她从没想过拒绝。正因为他了解她,才清楚或许只有回到这个时间点,才能扭转命运偏差的轨道,让陷入循环的所有人都重新回归正常的生活裏。
盛昕音献出四百毫升血,住在平洲郊区的另外两位稀有血型捐献者到达医院后接力,共同提供了王晓黎手术所需的所有血液,让她成功获救。
王晋民从疗养院赶到医院时,王晓黎还在手术中,周屿远远地看到他感恩戴德地对着还在休息区的盛昕音三人连连鞠躬,最后甚至伏地跪倒,被他们拉了起来。
手术后,王晓黎被推进了加护病房,四十八小时后脱离危险。
三天后的周末,周屿旷了一节自习课,来网吧在电脑上搜索查询那场车祸的相关通报——
“2014年3月17日17点40分许,我市明理路英联街道发生一起机动车撞人案件,伤者均第一时间送往医院全力救治。目前,3人经抢救无效死亡,2人重伤,5人轻伤,肇事司机李某,(男,28岁,英联街道居民)在车祸中丧生。”
周屿记得很清楚,他之前查过十年后的报道,除了司机,这场车祸裏的死亡人数是四人。为了救盛昕音,他改变了王晓黎的命运,却依然还有另外三个无辜的人丧生。
他是自私的,却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再往前回溯时间点,他没有动机,更担心变数,信念不够强烈,根本做不到。不仅无法阻止车祸的发生,甚至会把局面弄得更加糟糕。
于他而言,盛昕音活了下来,而且不会再面临潜在的危险,这比什么都重要。
周屿并不打算告诉盛昕音他的经历,且不说发生循环本身有多么匪夷所思,更别提这条时间线上的盛昕音没有经历他们在循环裏发生的一切,换言之,她根本不知道发生过什么,既然如此,就没必要让她也和他一样背着沉重的心理负担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