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你也有点疯。”他说,直挺挺地一动不动,人类那只手半举着。
你缓了会儿,感觉心跳趋于放缓,便道:“我也在学着别怕它。”
“你应该怕它。”
“但我不想,我不在乎什麽应该不应该,我做我想做的事。”你回答,“我没兴趣帮助每个对现代社会适应不良的老兵,或者受过折磨的战俘,我甚至不给慈善基金捐款。我遇到了一两个人,尽我所能为他们做点事让我感觉不错,像是提升自我评价什麽的,所以我就去做。史蒂夫愿意为了让你感觉好点儿赴汤蹈火,但我没在做任何奉献,你明白吗?我做任何事都是为了让自己感觉更好。”
詹姆斯把铁手的一点点重量压在你皮肤上,然后说:“了解。”
“你会按摩吗?”你问。
他发了几句牢骚,开始慢慢做些轻柔随意的动作,用指腹在你的眼皮上画圈,指关节刮过你的眼眶。他做得非常非常小心,他的双手仍有挤碎你颅骨的力量。
“你就是对捡流浪猫上瘾。”你们舒适地待了会儿,他又说。
“毕加索也挠过我来着,”你敲敲詹姆斯的大腿上,抱怨他绷太紧的肌肉硌脖子,“现在它每天都在我身上睡觉。但我亲手喂大的複仇者根本不让我碰,真没道理。”
“猫咪就是没道理。”詹姆斯颇具哲思地说。
“嗯嗯,猫咪。”你快打瞌睡了,“圣诞节前别让史蒂夫进画室,我要给他送礼物。”
“收到。”这不算正式命令,不过詹姆斯还是如此答複。
接着他说:“那幅画,沙漠和星空那幅,它不一样。”
难得他表达好奇心,你自然是要解答的。“我父亲更看重我哥哥毕肖普,如果他要讨论什麽严肃的问题,或者传授人生经验,他会找我哥哥。我在旁边听的话他也不会特地赶我走,但我就是很清楚这不关我的事,不管我发不发言。如果要带孩子出席什麽场合,他只带毕肖普。”
“但那车上是你父亲和你?”
“有那麽几次,半夜三更的,我以为我以外的人都睡了的时候,我父亲突然跑进画室,把我绑架到那辆敞篷车上,然后猛踩油门。”你微笑起来,“那超疯狂的,风就像刀子一样,第一次我吓得尖叫个不停,问我父亲我们要去哪儿。他说我们要开到星星上去,然后一直开,一直开。沙漠的夜晚冷得要死,他把外套给了我我还是不停地发抖,但他好像感觉不到。他开了差不多有一百年才停下,根本看不见维加斯的灯光了,他就指着那些星星说,看哪,萨拉,快看。完全不管我都快冻哭了。”
詹姆斯的腹部因笑意微微震动,肌肉放松了,手的动作更自然,右手先是落在你头发上,又抚摸起了挤到你脑袋边的毕加索。
“有趣的是,毕肖普也认为我们的父亲更喜欢我。父亲去世后,毕肖普告诉我他知道那些夜晚,我父亲回家晚的时候为了不吵醒我们脚步会很轻,但那些时候他的脚步声又快又重,咚咚咚的。毕肖普每次都竖起耳朵听,但是它们从来都没停在他门前,他只能听着汽车开走的声音,还有我和父亲的大笑。”你摸索着找到加菲猫的一只前爪捏住,它打呼噜的声音跟引擎似的,“他觉得他得到了一台业务机器,像训狗一样训练他捞金子,还有撕咬其他想抢走金子的狗。只有我得到了活生生的父亲。哈,我猜在不止一个孩子的家庭里,这是很难避免的。”
“假如我父母有喜欢过哪个孩子,我会说是莉莉,我的第二个妹妹。”詹姆斯声线柔和,“莉莉是个真正的甜心,她非常讨人喜欢,跟魔法一样。我们几个都爱看电影,但没什麽钱买票,所以我们经常会跟其他穷孩子一起在电影开始前守在影院门口,等那些临时退票的人。运气好的话,他们会把票送或者便宜出给我们。莉莉每次都能要到,在一群伸着手孩子中间,大家总愿意无视其他人,把票塞进她手里。搞不懂为什麽,有些人就是有这种魔力。我也有点儿嫉妒她,她是唯一能从老爹老妈手里要到冰棍钱而不挨揍的孩子。”
“但你在姑娘中间不是万人迷吗?”
“在我十六岁长开了以后才是,那之前我就只是个刺儿头,每天从睁眼打架到天黑。”詹姆斯挠毕加索下巴时它呼噜得更响了,“第一个姑娘邀请我跳舞的时候我吓了一大跳,就好像我第一次知道我的胳膊腿还可以干这个用,我给自己凑了套蠢到家的行头,史蒂夫足足笑了我两年。但我记不得具体是什麽了,跟她约得怎样也想不起来,只记得那臭烘烘的古龙水。前几天我去买修墙的东西,在市场里闻到一股味道,这事就跳进我脑子里。”
“这经常发生吗?”他好像挺为想起他刚说的那些高兴,于是你问。
“说不清楚,有时候有有时候没有,也不都是好的,有些闪回很糟糕。有些消毒剂把我带回手术台。我想起来几个任务。”他打个寒颤,“记忆在闻到某些气味的时候出现得最多,大部分是片段,没头没尾的。”
“啊,好像是有研究表明嗅觉跟记忆联系最紧密。”你记下要好好筛选厨房里的香料,以免它们中的哪个与冬日战士的任务相联系,然后转换话题,“你看到我的草稿了吗?”
詹姆斯拍拍你没伤的那边面颊:“我敢打赌史蒂夫绝对喜欢,他说不定当场哭给你看。”
(14)
说来有点惨,史蒂夫从冰里出来以后的大部分生活同样没有隐私可言——你们可真是倒霉蛋儿扎堆。神盾局掩饰得其实还不错,然而作为一名四倍敏锐度的超级士兵,史蒂夫没发觉他们的窥探毫无疑问纯属习惯性地保持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