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语气平淡,跟讲起明天要加班没什麽两样,听不出一点不悦。
要不是纪缘知道她对这份工作有多上心,大约也会被她无所谓的态度蒙蔽过去。
“正好,”纪缘尽力让自己听起来轻松,“你休息一段时间吧,我可以休假,咱们出去旅游。”
林之梦擡起头,扯着嘴皮笑了笑:“好啊,你想去哪里?”
暖色的灯光从天花板打在她脸上,折射出扭曲迷惑的温暖,她的笑容像是一团被肉皮包裹的积液,满得快要溢出来。
纪缘注视着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如果林之梦的反应是哭闹,他尚可安心些,但她平静地像一滩死水,这着实令他不安。他知道这样的平静下隐藏着怎样的腥风血雨。
“都听你的,”纪缘说。
说完两人相视而笑,这彼此心知肚明的僞装,让屋内又明亮了起来。
不用上班,林之梦像是被剥去一半力气,却仍然强迫自己每天七点半起床,除了像以前一样,给纪缘搭配好衣服,準备好早餐以外,她还会预备午餐的份。前一天晚上买好菜,第二天跟早饭一并做好,装进保鲜膜裹得严实的饭盒里。
刚开始的几天,纪缘还会劝她:“好好地在家休息,别做这些了。”
但每每纪缘这麽说的时候,林之梦就会露出类似雕塑凝固的笑容,几回下来,纪缘也不好再勉强她,倒像是自己嫌弃似的。
她想做就顺着她的心意,纪缘想,起码她会轻松些。
可情况并没有因此好转,没有工作的压力,反而是移开了挡在林之梦负面情绪出口的大山。
上班的时候,尽管任务繁重,但她只需要解决眼前的工作内容,一行一列都是规划好的,把她的生活填得满满的。而现在她一睁眼,整个世界都是空蕩蕩的,她没什麽朋友,少数的几个也要顾着工作和家庭,她只能自己给自己安排做饭、打扫、家务,一天过去,她什麽都没留住,什麽也没留下。
林之梦开始失眠了。
母亲刚去世的时候,她也有过整晚不能入睡的经历,开始工作后反而好了很多。
现在失眠这头巨兽又卷土重来,甚至比上次更加来势汹汹,就算吃了安眠药,梦里也不得安生。
好不容易从梦里惊醒,看到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下意识想叫醒身边的纪缘,迅速清醒的理智又告诉她,纪缘还要早起上班,犹豫过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于是她只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黑暗,偶尔能听到微不可闻又无比清晰的低吼声,似乎四面八方都隐藏着随时会咬断她喉咙的怪物。她被恐惧逼得闭上眼睛,堵住耳朵,那些声音还是会从脑海里窜出来,直到把她的脑子搅得一团遭。
她的意识在角落里抱头蹲坐,怪物开始狂欢。
后来七点半也变成了难熬的时间。
天蒙蒙亮,街道传来环卫工人扫地的窸窣声和出早摊的车轱辘声,林之梦立即从被子里钻出来,开始準备早饭和午饭——她这才感觉自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