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
陆凡从未爱过他娘亲。
江子棠一直这样想。
他和他娘亲生活在一个偏僻的小院里,从未去其他院落里转过,故而在他的印象里这座庄子只有这么大,人也只有这么多。直到他们怎么也逃不出去,直到他长大,他才知道这座庄子远比他想象得要大得多。
而他们是被囚禁的囚徒。
陆凡偶尔会来看他们,但最后往往是怒气冲冲,拂袖而走,那些下人们见怪不怪,也跟着苛待他们。
他娘亲开始带着他逃,但总是被抓回来,每一次被抓回来后陆凡都很生气。后面陆凡不来了,他们的处境也更加艰难,为了活下去,他娘开始拿首饰跟下人们换饭,后来首饰换完了,就得不停地干活。
饿不得食、寒不得衣、病不得药,冬寒酷暑,日复一日。
冬天最难熬,他还记得那年冬夜,他娘一直在咳血。他那会儿不过四岁,最是无力,只能到处去求人,最后是陆凡的那位夫人替他娘找了大夫,可惜病入肺腑,无力回天。
最后的时刻,他娘握着他的手告诉他:“离开这里,不要再回来。不要恨,做个平安健康快乐的普通人。”
她一直在咳,说话也断断续续,每一句话都像是用了所有的力气,他蹲在床前哭着叫他娘别说了,好好休息,但她坚持说完了这些话,然后就这样看着年幼的江子棠,眼神中充满了眷念与不舍。
第二天一大早,江子棠爬到了柴房屋顶,撑着脑袋看见了清晨第一缕日光,橘黄温煦,普照着每一个人。只是秦梦青再看不见了,她咳了一整晚,死在了半夜凄寒的风中。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分三六九等的,没钱没势就看不了,吃不了,玩不了。但太阳不一样,它平等地对待每一个人。所以那会儿我们很喜欢看日出,自由、温暖、美丽,前不久,娘亲才答应会好起来,陪我去看日出。”
“她食言了。”
净华忙道:“秦姨她不是故意的。”
“嗯,我知道。”江子棠打开房门,满天阳光烂漫。“我只是很想她。”
“我也是。”净华道。
时光流逝,人生的每一刻其实都是失去的过程,人们怀念、不舍、痛苦,交织成了悲喜中的悲;但也正是因为失去,才会对当下的每时每刻更为珍惜。
阳光铺过来,江子棠脸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眼眸里也映着光,他看向净华的眼神中充满了依恋,他说:“我很珍惜你。唯有你,绝对不可以离开我。”
他的语气很平静,不是恳求,不带急切,像是在说今天出太阳了一般平常,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和他的真实愿望。
净华竖起手指:“我不会离开你。我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