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将头摇动:“殿下没有将我安置于看起来似乎更为稳妥的禁中,不是因为这场战役十拿九稳,长安城固若金汤。恰恰相反,是因禁中有内贼了。”
内贼的存在,更是隐忧。
宁恪正是知道这一点,才让她仍旧住在行辕。
仗还没有开打,长安城已是一锅粥,乱象丛生。
城门口一日更多过一日的出城之人,朝廷户部干脆禁了百姓的过所,不许百姓离开长安。
巨压之下,人人草木皆兵,惶恐不安,唯怕明日仗就要打起来,那些滚石、云梯,就要撞破城门,护城河被鲜血染红。
当官的有钱的龟缩于家中,还有府兵部曲,日夜戒备,甚至他们有门路,可以先逃,他们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难道就只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份儿,只能面对死亡威胁之时引颈就戮?
相信这时,人心的惶惶,也是令宁恪捉襟见肘的头痛之事。
彭女官道:“殿下正派十六卫昼夜巡防,加紧排查城中奸细了,相信不日便有眉目。太子妃不用担忧,当务之急,是要好好保重自身,您才病了,可不能忧思过度,否则病也难好。您若不尽快好起来,也让殿下更加分心,不是么。”
明知彭女官所言有理,可师暄妍如何能不忧虑。
在外疲于奔忙,夜不能寐的,是她心爱的夫君。
宁烟屿正于京郊大营布防,车骑将军师旭明领一只军,恪守南城门要塞。
接过这才沉甸甸的令箭,师旭明心中激昂澎湃,如沸水般滚烫,他看向晨曦之中眉目沉峻,身影如渊渟岳峙的少年男子,胸口发热地问:“殿下明知,家父与汉王有书信往来,为何还能对臣委以重任?”
师旭明很佩服殿下此刻的镇定自若,仿佛长安将大乱,于太子殿下这里,不过如风萧萧兮徐来。
在太子殿下的眼底,连一丝畏惧与慌乱都看不到。
这分明只是一个刚刚年满弱冠的少年,却已有了这般的气魄与胸襟,师旭明识人无数,在太子殿下的身上,他似乎看见了一代枭雄霸主的崛起,已经初露端倪。
如春风中萌生的绿芽,于绝岩峭壁之间,野心勃发、锐不可当地壮大。
只要越过这一道至关重要的山隘,太子殿下便是天下之君。
无疑,这也是圣人给殿下最后的考验。
宁烟屿看了看他,语调平静:“师远道为师远道,你即你。孤若疑你,便不会用。此战,你父如再敢首鼠两端,投机插缝,孤阵前必杀其祭旗。个中利害,你必懂得。”
“是。”师旭明不敢为他糊涂的父亲辩驳半个字。
曾与汉王眉来眼去,是开国侯府最大的污点,这污点早已刺痛了明堂上天家父子的双眼,如今留他一命,给他这个考验,是圣人与太子看在般般的份上,允师远道最大的仁慈。
想到般般,师旭明不禁问道:“殿下为何不将般般接入东宫?难道是——”
他突然顿住了。
若宫中有险情,那就只有,郑贵妃。
莫非,莫非此次汉王之乱,是有郑贵妃于长安,与汉王里应外合?
“不错。”
宁烟屿对他的猜测给了肯定的答复。
师旭明恍然大悟,怪不得就在前几日,郑贵妃突然命令襄王殿下带着礼物南下荥阳拜祭外祖。襄王殿下宁怿以前从来没去过荥阳,这次如此着急要走,多半是因郑贵妃怕事有不成,想把宁怿摘出去。
她则赌上一切,孤注一掷。
这女人虽然愚笨且狠辣,但对宁怿,的确有为母的慈爱之心。
殿下既已知晓郑贵妃心怀鬼胎,那么圣人自然也早已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