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难为太子殿下了。
宁烟屿备下的宫车一早便已在等候,师暄妍登上车马,前往开国侯府师家。
穿过长安几座坊市,车马来到巷口。
远远便见到巷口,封堵了开国侯府上下几十口人,几乎是列阵相迎,那阵仗,那排场,不啻于开国侯府接到禁中的圣旨时,师暄妍也仅只是见了一次而已。
为首的是江夫人,与她把臂同行之人,依旧是江晚芙。
二房与三房的几位夫人娘子,也参差在列,衣香鬓影,摩肩接踵,整整封阖了这条花冠巷。
师暄妍自车中走出,脚尖刚刚沾地,春纤、夏柔都还来不及搀扶,只见江晚芙已经弱柳扶风地长途奔袭而来,只跨上了两三丈距离,当着众人的面,屈膝,忏悔地跪在了师暄妍面前。
“阿姊……”
她跪于地面,仰起忧愁的脸蛋,泪落如珠。
她哭得声泪俱下,清融融的泪花弥漫了整张素白的面容。
尤为凄楚。
正是阳春三月天气,满城杨柳,嫩绿晴柔。
江晚芙的腰肢,好像比那柳枝还细,不堪一折。
这般楚楚可怜的小娘子,当街跪在地上,哀求哭诉,自是惹人动容的。
师府上下均知,江晚芙是为了替韩氏求情。
其实这情,肯定是求不动的。
韩氏要置师暄妍于死地,怎可能得到饶恕?
她们也盼着师暄妍不要头脑一热地应许。
江夫人看着可怜的孩子,心里也不想韩氏得到轻饶,但芙儿孝顺母亲之心可昭日月,她对韩氏这般好,对自己亦复如是,江夫人便不忍心打断。
“阿姊,”江晚芙试图挽住师暄妍的裙角,对方只是默然地后退了半步,教她扯了一空,江晚芙够不着她的半幅裙袂,怔怔地道,“我知晓,阿娘对你不起,但她年事已高,身上有沉疴痼疾,若再被关上十四年,如何能熬得过去,妹妹不求阿姊放过她,只求……”
师暄妍充耳不闻,也没低眼,仿佛眼前根本并无此人,便略过了她,径直往花冠巷口而去。
路过江夫人时,江夫人停一停脸上的叹息,凝望向师暄妍:“般般,你好歹看一看芙儿?”
师暄妍环视过众位女眷,各怀心思的侯门女眷,如今看她,再也没了当初在祠堂时落井下石的敌意。
她们温顺可亲地,对她释放着善意。
师暄妍敛了下唇角:“我是来看柳姨娘的。侯府请我来,现在却又拦住我的去路,是何道理。”
江夫人看了一眼仍痴痴怔怔跪在地面的可怜的江晚芙,只好侧身,让人把步道让开。
师暄妍与彭女官、春纤、夏柔等诸十几人,步行入巷,踅入开国侯府。
柳姨娘所在的院落,唤作明春院。
院中萧瑟冷清,不见半分活气,虽是三月天气,但比起一路行来所见的花媚柳影,这里分外凄清些,就连灯笼也仿佛是没有的。
师暄妍在柳姨娘的病房前停步。
支摘窗紧紧闭合着,里头传出柳姨娘压抑的咳嗽声。
那咳嗽声一阵接过一阵,是从肺里发出来的,然而不敢咳得太过用力,否则会牵动肺腑,带累得五脏皆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