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盏顺着他挑开的窗帘外望,恰望见相邻的一辆车马被风掀开了绣纹窗帘,只一刹那,里头端坐的瘦影便跃进她眸里。许一盏叫了声停。阿喜探头候命,却见许一盏面带疑惑,低声问:“那一辆车,坐的是谁家的人?”阿喜一愣,扭头一看,神色也不禁一变:“公子,那小厮是方家的小庄。”“方沅不是四品官么?”她还没问完,那辆车马的窗帘却也被人撩起,露出方沅眉眼清秀的脸,两人隔着四五尺的距离对上一眼,没等方沅开口,许一盏先问:“你是以晁相家眷的身份来赴宴的?”方沅原本还想和她说两句,听完此言,当即放下窗帘,恰好道路疏通,方沅的车马飞也似地窜不见了。许一盏懒得挂心,想他多半是变法辛苦了,皇帝请他吃顿饭,又不是吃她的,没必要计较。车马便这么停停走走地步向皇城,倒是许一盏掀帘那一会儿,街边围观的百姓有人认出她的模样,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许太傅!”许一盏害怕极了,唯恐是听多了话本来找她许某人算账的义士,连忙将帘一放,却听那人叫嚷道:“许太傅,您一定要平安哪——”许太傅奏请亲征玄玉岛的事早已不算秘密,华都就在天子脚下,风吹草动都听得清楚,玄玉岛失落多年,朝廷却碌碌无为,说着收复玄玉岛的大有人在,可除了戍守西北的两位老将军,其他人谁也没这胆量。唯独许太傅说干就干,亲自带兵收复玄玉岛的决心众人有目共睹,而那些在四年前看来十足荒谬的举措,都已初见成效,当时的诋毁和侮辱,如今看来都冤枉了这位好官。许一盏倒没料到会有这番变化,只是听着车外此起彼伏的“许太傅”,忽地心跳一乱。她又卷起帘,却见到一扎着两小辫的女童骑在父亲肩上,正和她对上目光,一脸兴奋:“许太傅!”阿喜愣了许久,傻傻地道:“公子,您现今声望见长啊。”许一盏也禁不住笑,但她心知肚明,这些赞誉和喜爱都是源自变法,而变法应是方沅和褚晚龄的心血才对。女童笑得灿烂,许一盏也不忍心不理她,遂冲那女童一眨眼,扬手丢了一串压岁钱过去。她丢得准,压岁钱恰好落在女童手心,众人哗然,却听许太傅大笑数声,道:“谢了大家,岁岁平安!”作者有话要说:1压岁钱:借鉴宋朝风俗压岁钱,指尊长赐给小儿。但本文是架空,所以各朝代乱炖是常态tt☆、来了许一盏赴宴的时辰刚好,正合乎她的官阶,比二三品的稍晚,又不至于拖延到皇帝皇后都到场了还姗姗来迟。不过这次受邀的臣子大都携了家眷,连端坐末席的何月明都领了盛书烟,与盛宴并排坐着,正和盛书烟咬着耳朵。何月明见许一盏入殿,忙冲她挤眉弄眼,而许一盏本来端着架子,刚令阿喜将礼品递去礼部,正目无下尘地往席位上走,压根看不见他的眼色。在场的虽然都已是二三品的高官,却都不敢招惹这位太子太傅。就算是亲近太子一系的官员也和她无话可谈,都只能敬而远之。却见何月明辛苦地从数斤重的礼服底下探脚出来,一脚踩住许一盏礼服的衣角,许一盏一个踉跄,回眸瞪他。这一眼恰瞪见盛书烟,许一盏倒有些惊喜,盛书烟的眉眼依然如昔日一般娇艳,全看不出是生育过子女的妇人。不过当年待嫁的娇小姐今日已盘了高髻,虽然眉眼间仍是旧时略带三分傲慢的情态,却已收敛了不少锋芒,至少没有再冲上来对她翻个白眼了。许一盏只朝盛书烟点了点头,盛书烟也不忸怩,落落大方地向她点一点首,何月明在旁皱眉,嚷道:“许大人,你盯我娘子干嘛?”“人家漂亮,多看两眼干你屁事。”何月明故作愤懑道:“你羡慕你自己找去,别往我家的看,都三十好几的老家伙了,还不成亲,真当自己风流倜傥香饽饽呢?”许一盏抬了抬眉,却见盛书烟已经先她一步拧住何月明的胳膊,回首冲她礼貌地笑笑,盛宴则冷笑着别过眼神,压根懒得干涉这对小夫妻的交手。许一盏心情大好,调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没夫人?我夫人的容貌,可不输你家的半分。”何月明愣住,半晌没出声。连带着正喝酒的盛宴也呛了一口,尴尬地擦了擦嘴。许一盏拿下一城,也不恋战,拍拍屁股便走人了,独留何月明在她身后呆若木鸡,急匆匆地跟盛宴议论起这狗东西太傅什么时候娶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