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够,还不够。
眼前的虚影无穷无尽,一道消散,立马又有一道新起,且始终保持在一个能以人数胜他而不会因为太多而互相掣肘的数量。宋持怀经历过一遭人海战术,体力渐渐有些吃不消,再加上他许久没有动武,破禽草轩结界的时候又添了新伤,久战之下已无法保持最开始的优势,开始落入下风。
偏幻境里又是烈阳之天,周边刀戈不断变幻杀势,每每反光照进他的眼中,宋持怀的动作就要停滞一瞬。他尝试闭眼,却无法挡住分毫对视线的干扰,宋持怀一开始还记得要攻击主身,几次之下却跟丢对方身在何处,宋持怀越杀越急,他身上全看不见最开始的游刃有余,每一个动作都透露着破绽。
剑上再添新魂,下一道虚影冲来时刀上的反光晃入眼中,宋持怀闭眼作挡,却突然从背后刺进一柄长刀,深深擦过脊骨。
“唔!”
宋持怀不愿痛叫出声,他头都没回,只是反手将背后偷袭的虚影刺散。他负伤太多,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然而却还咬着牙,宋持怀拖着伤痕累累的躯体看面前一人不少的虚影,忽然仰天发出一道自虐的笑声。
不行……再这样下去,他救不了魏云深了。
“以为这样、就能杀我了吗?”
先前顾忌着三年前被他害死的那些魔族,宋持怀不想再让魏云深陷入为难,是以仍有保留,可是如今、如今……
如今再不尽出全力,不仅他会死,魏云深也生死难料。
宋持怀摇摇晃晃地直起身,他眼底彻底染上杀意,手中长剑再起,却不是刺向对面,竟是——
——掌中剑手起快落,宋持怀双眼瞬间涌出大量鲜红的血,为了对抗影响自己行动的扰人刀光,他竟然先声夺人,自割双目!
“来吧。”
视觉的被剥夺极大地提升了他的听力,手里的长剑再度一分为二,宋持怀两手握剑,一剑往左,一剑指前。
他宛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恶鬼,混着满身血迹,道出语气森森:“让我看看,哪怕我负伤再重,我不想死,谁敢收我?”
一阵风起,鸦声乘着卷叶的残风盘旋而来,除此之外四周一片宁静,徒然一派萧瑟凄冷之感。
极端的厮杀与泄愤之后,刀光剑影声息,天地间重回沉沉暮气。
宋持怀身形欲倒,他将剑插在地上,以此强撑自己将要站立不住的身体。
他还……他还不能在这里停下,魏云深还在等着他救,他不能、也不可以在这里停。
宋持怀踉跄着起身,然而刚从紧绷状态里放松下来的身体不听使唤。宋持怀两腿发软,他往前抖了一步,却瞬间伏跪在地上,手中的剑也不稳,不察脱手掉落,宋持怀摸地去剑,却只触碰到满地尖锐的碎片,割伤了他的手指。
——佩剑承受不住刚才那番强度的战斗,强撑着为他击退敌人过后,已经断了。
那他呢?难道他只能停留在这个地方,好不容易追来这里,好不容易魏云深说可以再信他以此,让他含恨而终?
不,他不甘心、他不愿意!
宋持怀以膝掼地而行,他不知方向、不明前路,唯一让他心安的是盘旋在上方与他同行的黑鸦,他跟着黑鸦的声音爬行,势要在这看不清前路的绝望中找到一线生机。
他不能死,他要去救魏云深,魏云深这么好的人,不该折损在这里。
宋持怀用力咳了两声,林中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他心神一凛,杀意又生。
眼下的身体已经不足以支撑他继续厮杀,宋持怀用力在手心逼出灵力,同时停止爬行,倒地装出力尽将要衰亡的样子。那阵脚步果然冲他而来,宋持怀胸中升起一股腾然怒气,他算计着对方到自己身前的时间,手心凝气刚要击出,却听到一阵着急的:“宋持怀!”
攻出的灵气已来不及收回,情理之下,宋持怀转换右手进势击向自己胸口,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震碎,宋持怀闷哼一声,又呕出一大口血。
魏云深揽着他,不断往他身上输送灵力:“师父!”
久违的称呼并不真切地响在耳边,宋持怀露出一个艰难的笑,他握住魏云深的手,哑声道:“我好痛……魏云深,我看不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