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乘云宗!”施容妆眸中染上一抹厉色。
“他们以我兄长天赋异禀为由,先诓骗了父兄归顺,又说宗门初起,需要土地和钱财经营。偏偏我大哥是个没脑子的,三言两语就被哄得心甘情愿把地契交了出去,我爹也信了他们的邪,为了长生不老甘愿拜作最普通的弟子。后来我与他们起了争执,他们说我父兄道心不纯,父兄为了能留在那个劳什子狗屁宗门要把我交出去,我不肯,他们便说要我做炉鼎助力宗门弟子修炼,我怎么可能如了他们的愿?于是趁他们晚上睡觉一把火把家里烧了——你是没看到,他们白日里装得仙风道骨,一到要命的时候还不是抱头鼠窜?什么仙人道人,我看还不如我一个女人!”
魏云深知道她此番经历必然曲折,却也没想到曲折成了这个样子,尤其施容妆的父亲和兄长他之前是见过的,那是极为冷血自私又十足精明的两个人,他们平日里待施容妆极好,却没想到在所谓的“机缘”和“长生不老”面前这么不值一提,这么容易就把人放弃了。
这个什么“乘云宗”他之前听都没听过,想来又是趁乱敛财的无耻之辈。只是就算修为不深,这些只会点三脚猫功夫的修者在普通人面前仍是不可玷污质疑的存在,魏云深觉得不公,又问:“可你既然已经把乘云宗烧了,又怎么要我帮你?”
“乘云宗不过是个幌子,就算没有乘云宗,也有上天宗、下地宗,他们只是享受剥削和被当做神仙供奉的高高在上罢了,可我没了施家,就真的什么也没了。”
说罢,施容妆一改刚才的满腔愤懑,转而楚楚可怜地看向魏云深:“小云深,就当我挟恩图报,我就求你,帮我这一回可以吗?”
魏云深还维持着阻挡她下跪的姿势,他两只手穿插在施容妆的臂弯上,闻言心思一动:“你要我怎么帮你?”
“你与我结亲吧。”施容妆道,“我不需要你做别的什么,我知道你现在很厉害,我只要借一借你的势,我不能再继续随波逐流身不由己下去,我要让世人知道……”
“阿爹!”
一道生脆的童音打断了施容妆的话,房间里相对的两个人同时转头向门口看去,就看到一个穿着雪色锦衣的童娃娃倚在门边。
他道:“阿爹,你跟这个姐姐说什么呢,怎么连怀儿都忘了?”
小孩逆着光,看不清五官神态,但周身自有一种恬然冷沉的气质,叫人既想亲近,又被那满身的疏离感止退。施容妆看不清对方的脸,却觉得这小孩必然生得好看精致,她转过脸,以为自己听错,半晌才询问魏云深:“……你有儿子了?”
魏云深唇角微动,他似乎也没想到会突然出现这么个意外,宋持怀却已经走了进来,他将两人碰到一起的那极为碍眼的手分开,又生生把魏云深扯退两步,见二人距离已经可以容纳下两三个他,这才满意地转去看施容妆。
他的笑不达眼底:“姐姐,病可以乱生,但话不能乱说,我爹要是娶你了,那我娘怎么办?”
施容妆没想到半路突然杀出了个程咬金,无措地又问了一遍:“你儿子都这么大了……你才离开邺城多久,怎么会有个这么大的儿子?”
魏士谦对着月楼中人看得极紧,就算魏云深十一二岁时就有了生育能力……他要怎么避开魏府的那严防死守的层层关卡?
魏云深深吸了口气,神情复杂道:“我也是才刚知道。”
施容妆神色难尽:“所以你就任这孩子的娘一个人把他养到这个年纪,直到最近才来相认?”
魏云深:……
他什么时候这么说了?
刚要解释,就见施容妆捂住胸口,她旧伤本就没好,如今精神也受创,跌跌撞撞地坐倒在床上,道:“我原是想着本来你就是指给我的,咱们两个有这层关系在,若你未娶我未嫁,帮着我度过了眼下困境也是好的,左右那些清白我不在意,可你,你竟然……”
她咬着唇,本来就清纯的脸因为病容更添了几分可怜:“……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魏云深有口难言,偏偏宋持怀这个“人证”指认,他又不可能三言两语将自己跟宋持怀的事讲清楚,过了许久,除了“我不是”就是“我没有”,就是说不出半点其他的话。
反而是宋持怀“好心”为他解围,一脸恳切地看着施容妆道:“姐姐你别误会了,我不是我爹亲生的,他是看我可怜才收养了我,我也没有娘,是我太想有娘了,才会说出刚才那些话,姐姐不要介意。”
施容妆神情一松,笑问:“你真的很想有个娘?”
“是啊,不过可惜这辈子是不可能了。”宋持怀眼底闪着促狭的笑意,“我爹喜欢男人。”
“……”
刚决定从小孩这里入手的施容妆顿时如遭雷击:“什么……男人?”
魏云深沉声警告:“宋持怀!”
宋持怀一点儿也不怕他,反而又近了施容妆几步,弯着眉眼笑道:“宋持怀就是他喜欢的那个人的名字。”
“宋持怀,怀儿……”施容妆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难为你被他收养了。”
宋持怀仍只是笑,没说话。
魏云深又狠狠瞪了他一眼,就要解释:“你别听他胡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施容妆闭了闭眼:“所以你不喜欢男人?”
魏云深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古怪,只是他向来不会说谎,于是哪怕觉得不对仍如实回答:“……我没想过。”
施容妆问:“什么叫没想过?”
“就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喜欢过一个男人,但对别的男人又没有过那个想法,其他女人更是没有,所以你的问题……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够了!”施容妆忍无可忍,“我从邺城大老远跑到这儿来不是为了来听你跟别的男人有多恩爱的!”
魏云深一顿,他很想告诉施容妆不是那样,可到底没忍心斥驳“恩爱”二字,道:“你想借我的势,怎么借都可以,但跟你成婚这条……恕我不能答应。”
施容妆忍着烦躁:“滚出去,病人需要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