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冯岭话转了个口:“他身边那个人,你要小心。”
或许是对冯岭的话感了兴趣,宋持怀这才终于看了他一眼:“什么人?”
“……一个女人。”冯岭回忆了会儿,“女人修仙是闻所未闻的事,可那人实力也不可小觑,似乎还能洞悉人心,我看魏云深对她非常敬重,总之,你要多注意这个人。”
宋持怀本来没什么感觉,听到“敬重”这两个字时却突然想起他跟魏云深从前相处,默了默笑出声来:“他拜了别的师父?”
他虽然笑,语气却是冷的,冯岭跟了宋持怀许多年,轻易就看出对方藏于表面之下的真实情绪。没有任何原因的,他突然就想刺激一下宋持怀:“我看也未必,那女人看上去年岁不大,又单纯不谙世事,或许魏云深是对她起了怜惜之心也有可能。”
“怜惜之心?”宋持怀像是觉得新奇,回想这段时间与魏云深的相处模式,后者强势不容置喙,实在很难将他跟“怜惜”两个字绑在一起,不禁嘲道,“他倒是风流。”
冯岭的坏心情一扫而空:“是啊,反正你只是利用他,他身边有个真能知冷知热的人也挺好的,免得总想起某个要拿刀子捅他的人。”
宋持怀觑他:“你倒是心疼他。”
冯岭点头,他似乎并未听出宋持怀话里的嘲意,理直气壮道:“你也知道,我这人别的没有,就是老好心,可惜不是人人都对得起我的这份好心,上回我这么心疼新入门的师弟的时候,转手就被人给卖了。”
“叫你来不是为了跟你追忆往昔的。”宋持怀看上去没有半点歉疚,他将剪子放下,多情潋滟的眼睛里跃进昏黄的烛光。宋持怀的面容本就柔和偏多,此时灯下看人,更比平时要多几分颜色,叫人忍不住想要沉沦进去。
他淡淡问:“……凌微被关在了哪里,你知道的吧?”
提及正事,冯岭收敛针对,也严肃下来:“知道,只是……”
宋持怀没有给他“只是”的机会,听到前头两个字便开口截断:“我要见他。”
冯岭便沉默了,半晌才道:“凌微已经收监,他死是早晚的事,你好不容易到了今天,跟魏云深的关系也缓和下来,眼看着就真要自由了,你……一定要走到这个地步吗?”
宋持怀讥诮道:“怎么,你是在担心一个将你害得在正道失了容身之地的人吗?”
冯岭不知该说什么,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宋持怀才是对的——他做了太多恶事,就算立马去死也只不过罪有应得,但冯岭仍然有些不忍,正如宋持怀所说的老好心,哪怕对面的是自己的仇人,他仍保留着一两分恻隐。
过了不知道多久,大概宋持怀也知道他需要时间想通,青年静坐着没有开口,更没看他。冯岭吐出一口浊气,问:“什么时候?”
“越快越好。”宋持怀弯起眼,唇边勾出一抹凉薄的笑,“最好是魏云深无暇顾及的时候。”
那就是……现在。
冯岭深吸了口气,他从怀里掏出来个东西给宋持怀:“这东西能让你脱离结界,是魏云深给我出入魔域用的,等出了这个房间的禁制再还我。”
宋持怀毫不客气地接过,随意收进怀里,又听他问:“要换一件衣服吗?”
“不必了。”宋持怀想也不想就拒绝,他吹熄了桌上的灯,偏头看了眼窗外柔和流窜的夜火,道,“本来也没什么衣服可换。”
冯岭有些动容:“你……”
宋持怀最不喜欢别人同情可怜自己,哪怕冯岭只是开了个头,听他语气也知道他要说什么。青年定定地看着他,深如黑渊一般的眼睛叫人再也说不出半个字,冯岭被他看得闭上了嘴,便见宋持怀抬起手来,修长的指节攀上胸膛,缓缓落到心口的位置。
他声音冷淡得不像在说自己的事:“等我死了,把这里挖出来,你身上的剃魂蛊就能解了。”
冯岭脸色难看:“你拿自己的心做药引?”
难怪……难怪他以前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剃魂蛊的解药,他还以为宋持怀是想借这蛊虫控制他一辈子,却没想到宋持怀从一开始就没给自己留半点退路,直到他死之时,自己才能真正解脱。
冯岭盯着他单薄的胸膛,呼吸急促:“若是让魏云深知道我要把你的心脏挖出来吃了,只怕我也得不到什么好活。”
“放心吧。”宋持怀看着他,露出一个残忍的笑,“他会亲手杀了我,没有机会想到你的。”。
魏云深再次去见了魔心。
这个“再次”有据可靠,换句话说,这段时间魏云深只要有空都会来看看她——正如魔心对被自己沉睡数千年之后错过的世界感到好奇一样,魏云深同样对这个上古的“魔族”感到新奇,尤其这人还是魔首,如今修仙界里广为流传的“魔族”皆是由她分衍而来,却是个女人,实在很难不令人心生在意。
当然,魏云深本人对女人没有任何意见,只是单纯地有些新奇罢了。
魔心早知他要来,在庭园树下的石桌上温了壶酒。
她只知魏云深会来,却不知道具体会什么时候来,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服坐等,她长发依旧未束,柔顺地顺落到地上,地宫内游离的夜火似乎有了意识,它们格外亲近魔心,在她的衣与发间缀出温柔的颜色,有的还往她怀里拱。
魏云深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女人无聊地趴在石桌上玩弄着瓷白的杯子,周边夜火绕了满身,整体看上去恬然安静,叫人不忍打扰。
魏云深不禁放轻了脚步,却还是被魔心察觉,女人迅速从桌上抬起头来,看到他后眼前一亮:“你来了。”
魏云深脚步短暂停滞一息,便恢复如常走了过去:“等很久了吗?”
“也没很久吧,还没我之前睡觉的时间长。”魔心没什么时间观念,反正她的人生漫长无聊,就算不等魏云深也没别的事可做。
她给魏云深倒了杯酒:“东西找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