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云深冷声笑:“你对他倒是痴心,听闻他没法来救你了,宁愿死都不想待在我身边。”
宋持怀能听出他话里的失望,他望向魏云深眼睛,但夜色太深,此地无光,宋持怀无法精准判断后者眼中情绪,却在一片黑沉中感觉到少年对自己已全无先前毫不保留的恋慕。
吐息一个错频,宋持怀收回眼,心中可惜:往后不能再刻意扮惨来诱骗魏云深心软了。
但那又如何?就算感情无用,这张脸也是他最后的底牌。宋持怀从前就没少借此获取方便,而今事将达成,他就算豁出最后的体面,也一定不能让这么多年的筹谋断在这里。
至少不管怎么样,他一定要活着,最起码要亲眼看到凌微死在他前面。
宋持怀又被魏云深关了起来。
这回与之前不同,魏云深没给他准备单独的院落,而是就把他安置在了自己的所住的侧殿之中。
他的的居所更大、色调更深,处处幽火舒青,玄幔重垂,一眼望去庄严肃穆,是与他这个年纪全然不符的稳重成熟。
……也不对。想起这段时间他所见与最初时截然不同的魏云深,宋持怀想,还是相配的。
魏云深早不是家族初初覆灭时被别人施舍一点好处就恨不得把心剖出来给人看的魏云深,这近一年的时间里,他先由凡人修道,见识过同门倾戈、妖鬼为恶,后又由人堕魔、遭师害,严刑拷打、被抛尸荒野……
这当中随便一件事扔到那些凡人面前都足够击溃一个从未修过道的普通人的心智,更何况魏云深历经这些不过用了短短一年,他才是磨练尚少的十几岁,按理来说应该撑不下去了才是——可他没有,他不仅将这一年来承受的种种恶意全盘接受、不怨天尤人,还凭着一介凡人之躯入身魔界,甚至还拥有了自己的势力,换做任何一个人,都绝不可能这么快从那些打击里抽出身来。
可他做到了,出人意料,以一种宋持怀此前从未设想过的从容姿态。
痛苦和背叛总能让人成长更快,也让一切变得面目全非。
是夜,宋持怀从牵系着过往的噩梦中惊醒,床侧一片冰冷,手脚上的铁链叮当作响,撞得他理智稍稍回神,不至于真的在那段如潮水的往事里溺亡。
自从被抓回来,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这三天里魏云深再没出现过,但如今两人同住一院,屋外任何行声话响没有刻意遮拦,他每天都能听到魏云深什么时候出去、什么时候回来;经常魏云深不在的时候,外头魔卒闲聊也不避他,宋持怀虽身陷囹圄不能外出,对魏云深的事却掌握得事无巨细。
但也没用,只要魏云深铁了心不来见他,宋持怀纵有七窍玲珑心,也无处可以施力。
不能再这样下去,尤其现在宋持怀不知道魏云深对自己到底什么态度,如果他们两人之间还有最后一线没消耗干净的师徒情分,那么拖得越久就越对他不利;宋持怀想要报仇,绝不是要等着凌微自然老死,好不容易现在凌微重创,他不能再坐以待毙。
想起被指派来照顾自己的那个木讷的魔族,宋持怀只犹豫了一瞬,眼里就变得坚定起来。
他将衣领敞出一个不会显得那么刻意的开口,又把包在右掌上的绷带扯开,露出里面还没愈合的难堪伤疤,做完这一切,宋持怀摇响放在床头的金铃,往外喊:“时度。”
回应他的是一阵细微的开门声,有魔走了进来,站定在宋持怀床边,声调犹如一潭死水:“您有吩咐?”
宋持怀无辜地向他扬起右手:“绷带开了,好像还有点流血,你能不能帮我看一下?”
时度目光审视地落在宋持怀手上,他一句话不说,从宋持怀房里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又去而复返,手上拿了新的药和绷带,要给宋持怀重新上药。
这几天换药的事都是由他来做,两人都规规矩矩,从不出格。但今日宋持怀有意引诱,他在时度碰到自己手的时候故意“嘶”了一声,在对上对方冷漠的视线后,沉默地垂下眼尾,道:“抱歉,有点疼。”
时度依然没有感情,他甚至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只是陈述事实:“上药都疼。”
宋持怀无法反驳,默了默道:“也不全是,听说只要……”
话没说完,那边动作麻利的时度已经重新给他包扎好了伤口,闻言将目光从他手上移开:“什么?”
“……”
宋持怀只能没话找话:“我有点渴了,可以给我倒点水来吗?”
链子的长度只够他在床上活动,除此之外一切事都要靠时度帮忙,好在后者虽然木讷却也听话,虽宋持怀只是一个阶下囚,任何合理的要求都会满足。
他倒了杯水送来,宋持怀接过时却不小心打翻。温热的水瞬时浸满了时度手掌,后者脸上终于有了点变化,他皱起眉,正要将手上的水擦干,却被宋持怀白玉一般的手扯过去。
青年跪坐在床榻上,两只手捧住了时度的食指,然后伸出舌头将顺着手指将手上的水渍舔去。
两人一站一坐,宋持怀居于低位,他很清楚,从时度所在的方向,可以看见自己衣领处露出的从锁骨往下的一片雪腻。
眼神却无辜极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