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常念真的想口吐白沫了,她要是能生早就有了,可又不能直接宣告天下她生不了。她琢磨着还是纪昀深说的对,等再过几日,自己四十大寿的时候,去戚家选几个孩子过继吧。她今日真的是忙里偷闲,好不容易才有空来这御花园坐坐,没想到还撞上了张潮生。哎,大抵有点眼力见的人都看出来了她和张潮生之间是怎么回事。上一次她选了七人入宫,可偏偏这七人中并无张潮生,倒叫宫里说了好些闲话。戚常念揉按着眉心,老实讲,她不想纳张潮生,其他的人选也就选了,做摆设也好借口也罢,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宫里没人知道他们私底下到底怎么回事,那些人也不敢乱说,更不敢质问她,能堵住朝臣的嘴就行。可张潮生不一样,她要真纳了他,就不能像对待那些侍君一样对待他了,势必要以诚相待,好生礼待着。即便她心底有无数牢骚,张潮生还是走近了。他还是那副老古板的做派,脊背挺直,一身正气,戚常念想过将他调入户部,让他掌管财权,也算是对当年他对自己相助的回报,但被他拒绝了,他道:“我志不在此,更何况,我并无这般资历,这样会让旁人对你的决策有非议的。”戚常念蹙眉,“我不在意。”张潮生道:“我在意。”他语气诚恳,表情真挚,叫戚常念也没办法再任性,便只好任他在太医院继续干着了,只是这几年已经升为了院正,也算是出人头地了。张潮生朝戚常念行礼,“见过陛下。”他仪态端方,身上还带着一股药草香,是他常日里的模样,他就是这般,失势时从不谄媚讨好,风光时也不得意忘形。戚常念站起身,把他扶起来,问:“你怎么来了?”张潮生道:“原是想给陛下请平安脉的,但在承乾殿不曾寻见陛下,明珠姑姑说你这儿,微臣便斗胆寻来了。可是打搅陛下雅兴了?”戚常念微笑着摇头,“坐。”然后伸出手让他把脉,张潮生把过脉后,沉吟片刻,道:“陛下今日多有操劳,还需少些愁思,多些休息才是。”戚常念点头,想收回手,却又听他道:“听闻陛下又要充盈后宫了。”戚常念手一抖,赶紧收回来,心虚一笑,“哪有,都是旁人瞎说的。”张潮生垂眸,“臣在礼部看见圣旨了。”戚常念尴尬笑了一声,“那什么,礼部逼得实在是太紧了,我便给他们找了些事儿干。”张潮生抬眸望着她,也笑一笑,随后扬唇道:“那陛下准备什么时候纳我了。”此言一出,直接把戚常念吓得从椅子上摔下来,她惊慌地看着张潮生,他最是古板规矩的一个人,能直白地说出这样的话来质问戚常念属实是她没想到的。春草也被惊掉了下巴,平日里张太医可从来不会这般逾矩的。但这一回,戚常念却是逃不掉了,只见张潮生也蹲下身平视她,问:“念念,你这回又想躲着我吗?”他道:“礼部选的那些人我都瞧过了,没有一个有我身份尊贵,即便你选了,来日朝臣还会逼你立正君的,你何不立我?”他越靠越近,戚常念越退越后,“还是念念,你怕了我?”“十年了,念念,你想负我?”御花园里,戚常念直接吓得落荒而逃。她回到承乾殿猛灌冷水,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她摸着剧烈跳动的心脏,实在是没想到张潮生会把话都摊开说在明面上,这些年他虽为太医,可朝臣宫人对他都格外尊敬,大家约莫都知道她与张潮生的那一点关系。她其实也不是不想立张潮生为正君,只是……从他们开始认识到如今,她一直是把他当做朋友,恩人,可利用拉拢的棋子,唯独很少思考过,自己是否爱他。承乾殿里,月光和烛光胶着,戚常念的心脏渐渐冷静下来。有时候,她觉得张潮生也不是不可。他若为正君,势必朝臣不敢再逼迫子嗣一事,也不会总催着纳后宫,他还能帮自己处理政务,自己也能喘口气了。夜晚,皇城里,灯火未眠。戚常念一个人踏着月光去了一趟长春宫,她看着那棵榕树下的墓碑,扫去了上面的落叶,拿了两壶酒,一人一口,对着墓碑一仰而尽。十年之前,纪昀深死在她怀里,她便把人埋在了这长春宫里。这里有太多他们之间的回忆,在这皇城之中,没有人比他们之间的纠葛更深了。风一吹,发丝飞扬,头顶的榕树叶哗哗作响,就好像是有人在抚摸着她的面颊,温柔和善。戚常念靠着墓碑闭了闭眼,低声道:“我要娶别人了。纪昀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