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昀深站在雪地里,望着他唯一的弟弟,不,应该说是逆臣。他勾了勾唇,问:“今夜雪景不错,成舒是来陪我赏景的吗?”纪成舒没有开口,只是冷眼看着他,淡笑道:“皇兄,你防我可终究还是落到了我手上。这天下到底是我纪家的。”纪昀深垂眸,“纪家?呵。”他伸出手接住这飘落的雪花,雪花落在手中渐渐化成水,他看了看纪成舒身后的人,就连太后身边的苏公公都来了。看来他那个好母亲也躲在某个角落观看着这场游戏呢。他扬了扬唇,为什么这些人都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呢,他不追究寿康宫的罪责已是看在她是自己母亲的份上网开一面了,可她还要得寸进尺。大概是这世人都免不了对那个位置的狂热和喜爱吧。这一回逼宫,很明显靖王把自己私下豢养的死士都用上了,眼看着贺奇不敌他,靖王带着人就要朝这边冲过来。纪昀深缓缓靠近纪成舒,走到他跟前,和声细语道:“成舒,你知道人在殊死一搏的时候最不能做的事情是什么吗?”纪成舒把剑对着他,压根不在意他说什么,只道:“今日,你输了!”纪昀深看着这滴血的剑对准自己,也并未有丝毫的害怕和后退,他甚至更进一步,剑尖对准了他的喉咙,他道:“是犹疑,是心软。”犹疑心软,这四个字曾伴随他的前半生。他因懦弱无能而被先帝不喜,被众人嘲笑,可是都没想到他会有今天。下一瞬,纪昀深直接抓住了他的剑刺进了自己的心脏。“呲啦”一声,鲜血溅在纪成舒的脸上,他神色恍惚了一瞬,他明知道纪昀深寿命已尽,可他从没想过他真的会死在自己手里,他甚至想过看在往日情分上放他一马让他自生自灭。但下一秒,宫墙之上忽然火把明亮,将满地的尸体血色照得清清楚楚,无所遁形。而那里站满了一圈圈的文武百官。只见纪昀深按着胸口的剑,忍着疼痛高呼,“靖王及其子成舒,联合太后,犯上作乱,意图逼宫夺位,谋杀帝王,诸位爱卿可曾看清楚了!”围墙上的百官见状,蜂拥而入,跪在染满了血的地板上,冰冷刺骨,高呼:“臣等亲眼所见,逆臣其罪当诛,求陛下下旨,清剿乱臣贼子!”戚常念背对着众人,手一挥,话音落,“杀!”百官随从蜂拥而上,躲在角落里的太后也被吓得赶紧逃跑。纪成舒看着眼前这一切,眼底的恨意瞬间滔天泛滥,他想再刺一剑直接杀了纪昀深,却被贺奇先捅一刀,染血的刀子从胸前出来,红艳如火。“不!”靖王看见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拼命想要朝着自己的儿子跑去,却被人拦下,他们在厮杀在拼搏。纪昀深看着这黑色的夜晚,洁白的初雪,还有胸口红艳的刀子,他眼角模糊,缓缓而落,戚常念转身一个健步接住他。鹿皮大氅在雪地里染脏了皮毛,纪昀深望着她,伸手摸到了她脸上的水迹,他哑声道:“我早有这一天,你是知道的,哭什么。”戚常念抱着他,春草为他们撑着伞,可是一点用都没有,风雪还是落在了他们身上。纪昀深摸着她的脸,呼吸微重,道:“靖王根基深厚又名声在外,我不逼他反,你将来会受他掣肘的。”闻言,戚常念控制不住自己的哭声,叫他听见了,心里也疼得难受。可他狠了狠心又交代道:“贺奇掌兵权,你不必怕,他麾下副将心思各异,管好他们已是难得,十年之内,他无心越权,你大可放心地用。”他看着远处的张潮生,心有不甘却不得不道:“我扣住了张潮生在京城,他对你有意,必要时可以利用,河东张家若敢有异心,念念,挥师东行,革除世家,虽有阵痛,却是长远之计,贺奇会助你一臂之力,你不必担忧。”戚常念听着他一点一点为自己谋好后路,泪水模糊。“太后那儿,任你处置,若你愿意留她一命即可,若你不愿……我不怪你。”他沉默里一瞬,把自己能想到的都给交代清楚。“还有,要是有人敢拿子嗣一事逼你,你大可杀鸡儆猴,再从戚家过继几个孩子继位。明白了吗?”眼角越来越模糊,身子也越来越无力,好像所有的后事都交代清楚了,他便可以离开了,可以安安稳稳地去死了。他抓住戚常念的手舍不得放下,最后也控制不住地落泪,终是说出了那句,“念念,我不想死。”他还想和她在一起好多好多年,可是命运从来没有给过他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