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母亲起初想给她一点零用钱,让她给家里人道个歉就当矛盾翻篇。但这全被心里闷着一股气性的年轻人拒绝,后来便也鲜少联系。
里包恩并无意打探别人的家庭隐私,只是情报贩子尽心尽力,而友寄新奈的私人邮箱也没有把好几年前的老邮件们删除。
因而,一条来自她母亲的过时邮件自然而然地出现在资料中。里包恩潦草一扫就能看清内容。毕竟它十分简短,一目了然:“你最好想清楚了,别后悔。有本事再也不要给我打电话。”
谁也不知道友寄新奈是不是真的后悔过。但他觉得她始终没有后悔。
说到底,就连做梦时浑噩得厉害,这家伙含糊说的梦话也不是“我错了”或者“原谅我”。
当时里包恩已经长成十岁出头的模样,蹲在床边。他的雇主兼舍友侧躺着,睡姿缺乏安全感地微微蜷缩。他刚刚好能平视着她的睡颜。
年轻人阖着眼,稍微蹙着眉。她的长发乱蓬蓬的,以某种几近青涩的脆弱的方式垂拢在肩头、脖颈与脸颊边。
快中午了,也就只有这种在周末懈怠的家伙还会被噩梦抓住尾巴。
暖洋洋的明媚阳光正在户外探头探脑,那灿烂得不合时宜的光线被窗帘遮挡,整个卧室便沉没在晦暗不明的暖色调里。
风扇摇头晃脑地喃喃低语。
里包恩望见友寄新奈低垂的、湿漉漉的眼睫。他伸手去拨开她颊侧的发丝,一股微颤的闷热的温度灼烧着他的指尖。
他随即戳了戳她的手。
“睁眼。”小保镖好心又体贴地叫人起床,“不要再睡了,友寄。”
沉睡的人无意识地动了一下。
他的手被她握在掌心。
不安稳的梦魇令受害者的眉头蹙得更紧。里包恩被抓着的手几乎就挨在她的鼻尖前,气息铺洒在他指背。温热的,轻浅的,近在咫尺的,隐忍似的偶尔又把自己憋着。里包恩瞧见她的鼻子都有点泛红。
他倒是不明白怎么会连做个梦都这么能忍,换个人早就惊醒了。
里包恩用了几秒钟安静地看着她,看着眉心难言的蹙痕,睫毛,和在那之间亮晶晶的平铺直叙的湿意。那几秒里他好像什么也没想。然后这位黑手党才慢悠悠地在心里开着玩笑:搞暗杀的工作经常会需要花很长时间耐心地进行渗透,此人不做杀手确实是暴殄天物。
他想起看过的资料。
十八岁的年纪长满自尊心的尖刺,在血浓于水的人眼里也不过是盛气凌人与不懂事。所有人都在等着友寄新奈低头,而她硬是靠贷款和连轴转的勤工俭学熬过难捱的时光。
以结论来说,最后奖学金大满贯,成为首席毕业生参加演讲,学校替她还了一半的助学贷。剩下的,她毕业两年后就还得干干净净。这是一个青春剧里的社会性的好结局。只是人生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