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承望一开口却没有提家里的事,反而是问起井以一些小事,他跟她聊学校的食堂,上课时的情况,还有这一学期的成绩,最后,凌承望脸上带着笑容问井以:“小以,你喜欢法律系的专业吗?有没有考虑过到美国或者法国读几年,这两个国家的法律系都是比较优秀的。”凌承望说着风轻云淡的话,实际上却是在不动声色地给井以铺路,只要她答应了,回来以后不管是想要从政还是在这方面继续钻研下去,都有很多的余地。他说完以后就拿平静的目光看着她,等待她的回答。井以的视线盯在凌承望交叠在一起的手上,他指尖正一下一下敲在自己手腕间的表带上。书房里摆着一座老式机械摆钟,要是论年纪,它经历的岁月可能比凌承望还要漫长,此时此刻,它的铜质指针仍像过往一样一下一下,严格遵照时间流逝往前走着。井以忽然抬起头,她的目光直直地看向凌承望,用绷紧的声音问:“是有什么事不能让我知道吗……?”凌承望一向古井无波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惊讶,他稍微认真了一些,看着自己这个满身锋芒,还没被世上很多事打磨过的妹妹。他嘴边带上了一抹不太明显的笑,看着她幼稚的张牙舞爪模样,她太单纯,经历的事情还太少,所以不知道自己这副一本正经的样子落在他这个年纪的人眼里,就像一只乳臭未干的小猫冲人呲牙哈气。“不是什么大事……而且这不是小孩子应该操心的事。”凌承望随便选了几句话敷衍她。但是井以并不是好糊弄的两三岁小孩,她抿着唇,固执地追问:“你们以前就已经扔下过我一次,所以……这次你们又想抛弃我了吗?”凌承望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他皱起眉头来看着她,“小以,你怎么会这么想?”他不笑的时候确实和平时那副温和的样子截然不同,凌承望能在官场混得风生水起,当然不是仅靠背后的凌家,当他不想把对待家人的那一面展示给你,他性格里的那股强势和雷厉风行就隐隐从那副和蔼的面具下暴露出来。井以觉得自己面对的不像一个人,更像一个生下来就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捕食者,井以尚且有心思去想,如果自己有尾巴的话,这时候一定整条尾巴都炸起来了吧……即使如此,井以还是顶着他的视线和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压力继续问:“好端端地就要让我出国,难道不是要把我送走?”井以在刚刚的片刻时间里已经回想了从自己第一次来到凌家到现在的所有事,既没有跟人交好,也没有跟人结仇,自然也不可能惹出什么事来,怎么可能需要出国去避风头,思来想去就只剩下一种可能——凌家要出事了。井以把那丝微不可察的紧张都藏到眼底深处,抬着头执拗地跟凌承望对视着,想要从他嘴里得到答案。凌承望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却在心里欣慰地笑了一下……这个孩子的敏锐程度真是让人惊喜。兄妹两人无声地对峙着,都在等对方先做出让步。“爸爸。”忽然一声稚嫩的童声插入进来,打破了他们之间紧张的氛围,是橙子进来了。她推开门走进来以后还甜甜地喊了一声“小以姑姑”,然后才扑进凌承望怀里。凌承望身上的气势一下子都消失了,他眼神柔和下来,将不到三岁的橙子抱起来,橙子搂着他的脖子说:“爸爸陪我玩。”凌承望温声哄她:“爸爸在和姑姑聊正事,你先去和妈妈玩好不好?”听着橙子天真烂漫的声音,井以也慢慢放松下来,孩子身上总是有一种力量安抚人的情绪,一个家族中新鲜的血液会莫名让人安心。井以重新恢复了表面上那副乖顺的模样,这时候却突然想起了凌承望最开始跟她聊的那个话题,她注视着凌承望托举橙子的动作,慢慢说:“我不想出国,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喜不喜欢法律系相关的专业。”因为从小就没受到什么要求,所以井以也就从未设想过自己的未来,她的人生向来走一步看一步,不论是井婆婆和李爷爷,还是小科、阿炬还有阎哥,对她而言都是很重要的人。井以从前觉得只要不失去周围的这些人就足够了。可是这时候凌承望却突然推了她一把,逼着她自己挑选一条以后要走的路。但是井以脑海中对此却是一片空白。她和凌家所有人都不一样,凌家的孩子自出生开始,走的就是被长辈铺好的捷径。既然享受了一切,同时也就理所当然地背着他们应该背负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