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心垂眼看向他,唇角动了动,喉间却好似哽住了一般,她并不是时刻需要跟别人分享人生遭遇的那一类人。她的本质是不善于表达,有什么事都默默地埋藏在心底,让时间和强大的内脏慢慢替她消化,直到消磨到这件事本身再也不能伤害到她。但又或许,她其实是需要一个完美的倾听者,她也需要倾诉,而眼前的人又刚好适合。只是内心翻滚的话涌到了嘴边,偏偏不知从何说起,一时间开不了口。“我真的没事啦。”沈从心如是说,又觉得自己现在看起来实在别扭的厉害,于是笑了一下,倏地微微俯下身,环住蹲在她面前的男人,手臂抱着他的脖颈,轻声道,“你抱抱我就好。”回应她的是揽住她腰身的有力手臂,和渐渐收紧的力度。沈从心侧着头枕在他宽厚的直角肩上,轻轻阖着眼眸。眼前浮现警局里混乱的场面,柯启文歇斯底里的样子,他反应过来自己被算计后怒急攻心的通红眼圈,沈父沈母恨不得杀了她的咬牙切齿,沈意安恶毒的谩骂和诅咒,莫名地跟曾经她经历过的场景重叠起来。她把亲生母亲诉上法庭的时候,大概也被这样诅咒过。毫无征兆地被亲生女儿摆了一道,她妈当时大概就是这副样子,从不敢置信,到惊怒失语,到用尽一切难听的词汇破口大骂。她妈跪在地上,边抽自己耳光,边痛斥她为了争抢她爸剩下的最后一点遗产不顾亲情的时候,场面堪称盛况。谁看了不骂她一句养不熟的白眼狼呢。沈从心独居在老家的破房子里数年几乎无人问津的时候恨过,寒冬腊月的时候吃不到一口热乎饭的时候恨过,得知她妈彻底转移走他爸的那点遗产,准备不声不响改嫁去丽水的时候恨过。被众人唾骂的时候突然就不恨了。一点都不恨了。但遗产还是要追回来的,哪怕就那么微不足道的十几万,她也要拿回自己应得的。有相熟的朋友看笑话似的,问她一家人何必做那么绝呢。呵,那可太有必要了。她划伤自己伪造她妈虐待她,故意刺激她失去理智地当着众人的面要冲上来打死她,外人越劝她父母生养之恩大过天,她越不妥协绝不私下解决,她非要告到底。最终沈从心如愿以偿,她赢了,名声也靠卖惨逆转,她妈声名狼藉地走了,走的时候连句话都没留下。除了那点破遗产她失去了一切,但是那种痛苦的快意使得她无论如何,从未有一刻后悔过彼时的决绝,她做的可太他妈对了。她以为那是她人生第一次不择手段,也是最后一次。但原来不是。很奇怪,不管是什么时候的她,总有理由卑鄙的。怀里的人长时间的沉默,陆境泽温柔地拍着她单薄的背脊,一下一下,不急不缓,耐心地像哄不高兴的小孩子。“怂宝不要不开心了。”陆境泽低醇的嗓音温软地轻声道。沈从心掀开眼皮,缓慢地直起身,喉咙微沙地问:“你叫我什么?”陆境泽狭长的眼眸望着她漂亮的桃花眼,眼圈没有红,平静地像无波无澜的古井,但眸底的深幽又好像还陷入某种情绪里。她不想说,他也不勉强,只是摩挲了一下她细腻的手背,握着她的右手拉向自己,轻轻吻了一下她的手心。沈从心心头一顿。温热柔软的唇瓣印在她掌心,像一记滚烫的烙印,穿透身体,落在了她心尖上。“怂宝啊,你是我的宝宝。”陆境泽黑漆漆的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依然是温吞的模样。沈从心弯了弯唇角,眸底露出笑意,“你又在网上看什么乱七八糟的攻略了吧?”陆境泽闻言眼尾耷拉了一下,有点委屈的意味,“没有,是我自己想的。”这可真不像他的作风。从前沈从心总觉得这种称呼太过腻乎,但原来真的被喜欢的人这样叫,心里还是欢喜的。像一颗融化在心尖上的跳跳糖,甜蜜而雀跃。沈从心拽了他一把示意他站起来说话,“不要一直蹲着,腿蹲麻了。”陆境泽听话地起身,视角陡然变了,他高高地身影笼罩下来,但说出来的话却傻傻的,“你笑得好温柔,我好不习惯。”沈从心:“……”他家藏酒颇丰,沈从心吃了两口饭,提议要喝红酒。陆境泽眼神犹豫地望着她,似乎在顾虑些什么,沉吟了片刻后,又倏地一声不吭地起身,乖乖地跑去拿酒。沈从心本来酒量还算可以,但换了具身体以后,鲜少喝酒,是以没喝几杯就头脑昏沉了。不过意识还是清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