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柔和,字字清晰,脆脆的语音回荡在大厅中:
“我是木府的主人、砚城的主人。”她宣布。
木府的主人,就是砚城的主人。若是男人,就称为公子;若是女人,就称为姑娘。接替他的人,竟是个犹有稚气的少女。
他低头望向怀中的妻子,轻抚过她的轮廓,在她的额上印下一吻。他的手、他的吻都是那么冰冷。
“夫君?”
惶恐不已的夫人不愿意离开他的怀抱,却被他坚定的推到身后。然后,他放开了她的手。
白袍的颜色渐次转灰,随着每次心跳就更深、更浓,黯淡到灰的最尽头,是深不可测的黑,他跨过了一道绝对不能跨过的界线。为了保住妻子,他放弃一切,宁可成魔。
少女衣衫上的色泽悄然褪尽,光芒回噬扑击,裹住他全身,缠抱得愈来愈紧。
他先前释放的力量为了讨少女欢心,反过来捆绑他,一层又一层的紧缩,甚至将白袍上的黑色全都拧扭出来,化作地上的一滩黑水。
粉嫩的指尖划过绸衣,分开彼此的牵连。
他眼睁睁看着少女一步步走向妻子,身躯激狂扭动,放声呐喊:
“住手,把她还给我!”
吐出口的每个字,都沾着血。
少女转过身来,看着双眼通红,狂乱得几乎要失去人形的公子。
“我不能纵容你危害砚城。”
她举起手来,空气都倏地收摄,日光消失,太阳在她手心中亮起,炙热剌眼,让他双目全瞎、身躯融化。
残存的听觉,只听见那可恨的声音脆声宣布:
“奉神族之命,我判你流放到万里之外,不得再归回砚城。”
强大的力量扑向他,像是太阳砸落在身上;他腾空飞起,像颗慧星般远离砚城、
远离心爱的妻子,在无尽的痛楚中呐喊:
“把她还给我——”
砚城之底,深之又深的石缝中,魔物微微一动。
他醒了。从三年多前那个被迫与妻子分开的恶梦中惊醒。
这些日子以来,他夜夜都会梦见那日的景况。
泪水从深陷的眼窝流出,滴落到石上,腐蚀出一个个凹洞。
他不想作那个梦,却更不想忘却那个梦,因为那是他与妻子最后的记忆。他宁可保留浓烈的恨意,在梦中一遍遍重温,让恨意侵蚀他的良知、他的魂魄、他的身躯。
如此,他才能化为最黑暗的魔,沿着碎落的粉末,一点一滴的充补,爬行过万里之遥,回到砚城。
他要来找回妻子。
她深爱的妻子啊!
把她还给我。
没有心的魔物,哀伤的无声呢喃。
把她还给我。
他张开嘴,深深的、恨恨的咬住自己的手,直到咬出腥臭的液体。
把她还给我。
带着疼痛,他闭上双眼,期待能再度梦见那个恶梦,梦里有妻子的柔情、妻子的温度、妻子的发香
魔物在入睡前,流着腐蚀的泪,哀凄的低语着:
“把她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