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近午时,外面的街道上正是热闹的时候。隔着一道高墙,熙熙攘攘的声音清楚的传进了我的耳中。
我的心情也从走出厅堂的瞬间开始了低落。这个李融,他恨我。只因为我们分了他家的地。可是,这恨只因为田地么?除了田地,应该还有田地和财富带来的身份上高低贵贱的差别吧。我把他拉了下来,和那些以往仰头叫他“少爷”的佃农放在了水平的地位上。这个,才是仇恨的根源吧。
怀着同样心思的,不可能只有李融一个人。那么还有多少人呢?除了地主,那些被迫捐出银子来的商人呢?那些自命清高的读书人呢?是不是也都和李融一样怀着隐秘的仇恨?
我还没有来得及得到一个阶级的认可和支持,却已经得罪了另外的一个阶级。
我仰望着四方高墙上露出的蔚蓝色天空,忍不住长长一叹:“介子迁啊介子迁,明知道不能讨好所有的人,当初又何必要拦着我呢?!”
风瞳的房间还是空的。
我找了个空瓶子接满了水,从墙角的花圃里拔了几株野山榆插了进去。野山榆的花不大,浅粉色,花不出奇,但是毛茸茸的细叶倒是很耐看。
推开窗户,耀眼的阳光射了进来,粉嘟嘟的碎花立刻蒙上了一层细融融的辉光,看上去,整个房间都有了生气。
他,还是没有回来。
会去哪里呢?会不会象上次一样,几个月过去了才又回来?
我懒洋洋的伏在他的桌子上,一宿没睡,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从窗户里透进来的日光已经西斜了。野山榆还在窗台上摇摇摆摆。外面院子里似乎有人在走动。我揉着发酸的胳膊探头一看,一个穿着黑外袍的男人背对着我,正挽着袖子晾衣服。
他晾衣服的动作生涩得很,明明不高的一根晾衣绳,他手里的湿衣服在上面绕来绕去,怎么也摆弄不平。他似乎被手里的湿衣服绕得烦了,用力的推了一把绳子。那湿衣服被甩出去,又荡了回来,他无奈的向后一闪,险些被脚底的水渍滑倒。
我想笑,可是笑容还没有浮上面颊就已经消失了。
他的样子真的是笨笨的,不过是洗了两件外袍,却把自己的整个前襟都弄湿了。可是这自小锦衣玉食的公子,何时曾自己洗过衣服呢?只怕是下人们洗好了送来,他还要再三的挑剔吧?
我的心头掠起一丝异样的温柔。走出去接过了他的湿衣服,小心的抻开。
风瞳收回了手,脸上微微流露出一点狼狈的神色,却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以后,我帮你。”一想到这位大少爷落魄到今天这般地步都是拜我所赐,我的语气也难得的温柔了起来。没想到,他却将头摇了两摇,漫不经心的说:“不用,别人也都是自己洗的。”
我心里想的是:你能和别人比吗?
风瞳象是看出了我的想法,很不服气的挑起了一边的眉毛。
我也不和他争辩,只是把话题绕回了一整天都折磨着我的问题上:“你不生气了吧?”
“这不是我生不生气的问题。”他打断了我的话,眼神也变得前所未有的认真:“你现在要保的是整个北六郡——不可再凭着自己的喜好做事。你一时心软,也许日后葬送的就是百十条人命呢!”
我点了点头:“公子的话,夏某牢记在心。”
风瞳认真的盯着我的眼睛:“真的记住了?”
我再点点头。
风瞳展颜一笑,正要说话,就听一墙之隔的外面隐隐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心里正在疑惑,就听风瞳笑微微的说:“今天是夏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