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哼了一声。
风瞳“哧”的一笑,却对着风谱说:“既然城主已经下了命令,执事官就留下。”说着,打马朝我走近了两步,声音里带着笑意:“城主的安全,就由我这保镖负责好了。”
风谱面沉如水,声音也沉静如水:“城主多加小心。”
我点了点头,催动爱你一万年朝清凉山跑去。
清凉山不高,山势却极陡峭。似乎千百年来的风暴已经把所有能刮走的东西都刮走了,只留下了一块块狰狞的巨石和巨石之间扎根极牢的茸茸野草。虽有几条山道,却极险峻。走到一半,马就已经上不去了。
筑云峰就在清凉山的顶端,百年前有城中的大户在这里修建了一座八角凉亭,到如今,凉亭内外的彩漆虽然已经班驳,凉亭却依然牢固。暗红色的栏杆外面就是一处断崖。因为崖下背风之处生有几株罕见的梅花,这座凉亭也被人称为“暗香亭”。
我们掠上筑云峰的时候,月已上中天。亮如水银的清朗月光,将远近的山峰都染上了一层神秘莫测的光彩。凉亭中,一个人影盘膝在地。似乎正在运功为自己治疗内伤。
他身上穿的是深色的夜行靠,看不出到底那里受伤。但是空气中却有极明显的血腥气。一柄长剑平放在他的膝上,莹亮如水。
他慢慢的睁开了双眼,好象知道我会来似的,微微一笑,“我们又见面了。”
“你逃不掉了。”
“收复北六郡是迟早的事。”英汇摇了摇头,又是一笑,“你以为赤霞关当真牢不可破?”
我没有出声,只是默默的凝视着他。他就那么满不在意的坐在我的面前,反而让我觉得难以下手了。
“《民律》我看过了。”他继续摇头,象在说很荒谬的事,唇边带出了微微的嘲讽:“我看你真的是疯了。你让平民百姓来署理衙门,他们又有什么见识?”
我微微一叹:“他们没有机会读书认字,没有机会参与到政事当中,所以才会事事盲从上位者的意见。”
他“嗤”的一声笑:“盲从?这是为人臣子的本分。”
我凝视着他,从心底里涌起了一股无力感:“我明白了。”
“你不明白。”英汇的双眼闪烁着异样的光亮,紧盯着我,“因为你——不忠不孝。”不等我回答,他将头一仰,斩钉截铁的说道:“楚帅收复北六郡,指日可待。你又何苦等到那一天?谋逆罪不但要凌迟处死,而且还要诛灭九族……”
“那又如何?”我静静的打断了他:“那又如何呢?我并无九族可诛。何况,不论我是生是死,北六郡从此以后都会变得越来越富庶。不消三年,就可自足。我又有什么好遗憾的?人,谁能不死呢?”
英汇没有出声,良久,才幽幽的开口:“你出身世家,又有明韶这样的良配,更何况,你们已有了……,你若真爱他,又何苦如此?”
这句话宛如石落水中,在我的心里激起了一层层温柔而又悲伤的涟漪,“爱?”
“是的。”英汇坚定的重复:“爱。他爱你。”
“爱?”这个字象一道神秘的魔咒,刹那间让我的目光穿越了尘封的岁月,一直看到了生命开始的最初,我睁开眼的瞬间,那晃人眼目的一片葱绿。
心头掠起一丝恍惚,我的眼前仿佛又铺展开了那一片无边无际的绿色草原,和在那草原上纵情驰骋的青春岁月。在记忆深处那些依然闪着光的岁月里,爱就是绿草尖上跳跃的阳光,是清晨的露珠里折射出的彩虹,是轻掬一捧泉水一饮而尽的甘甜。
我怅然一笑:“爱?”
“他的爱,象晴天的阳光,明亮得耀眼。却也因这明亮带来了无尽的黑暗,让我在光亮消失之前,看到了许多不应该看到的东西。”我转眼去看风瞳,他一双柔如秋水的碧瞳正深深的凝视着我。
我们的目光久久的胶着在一起,却都没有出声。
我费力的收回了目光,凉亭中的英汇已经握起了剑柄。
他缓缓走出了暗香亭,停在了我的面前:“看来,你我难免一战。西夏,你准备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