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还有一处!“司命……”“噢噢,我这就去!”丰隆慌慌张张地放下我,许是觉得不妥,又折回来拉我,想带我一起去,我推开了他,带着我只怕要加重伤势。可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冲他挥挥手。他左顾右盼,最终捏诀变了个大水泡,将我护在其中:“你坚持住,我马上回来。”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一间茅草屋中了,四周的陈设有点眼熟,好像在那里见过。上头探出两个脑袋,一个是丰隆,另一个是阿哥。是了,这是神农的茅草屋。想到此处,我略微放心了些,阿哥与三界都有点关系,且擅长医术,多少能帮点忙。我正要起身,阿哥按住我:“你的情况昆仑都告诉我了,我知道该怎么办。”昆仑?他什么时候知道的?又是什么时候告诉阿哥的?“多余的晚些再解释,情况紧急,你需要赶紧换鳞。”丰隆听罢,匆匆掏出一块鳞片,正是太一的逆鳞。他们!合着他们一个个都知道、都准备好了,就把我一人蒙在鼓里。天空又是一道惊雷,不容我多想,阿哥挥手变出四根巨大的链条,锁紧了我的手足,在接触的一瞬间,我变回了龙身。“你来护法。”阿哥对丰隆道,接着朝我的逆鳞伸出了手,“有点疼,你忍一忍。”我按下他的手:“松开吧,我自己来。”胸口处的鳞片显露,半片逆鳞泛着若隐若现的幽光,显得格格不入。我定了定神,伸手扣住鳞片。自沉睡醒来,我独自经历了许多,仿佛重新活过一次。与太一重逢,忆起前尘往事,千般情万般苦将我磨得死去活来。得知真相的那日,我甚至想过,若是能跟盘古一样,身归混沌也好,不用受这反复离分,不用受这千锤百炼。可眼下,天崩地裂,一切都变了。神农说的没错,神也好,人也罢,谁不是负重前行?既领了这天命,就不能退却。此刻,确实不能再等了。我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手指,狠心一用力,金光四射,将我浑身包裹在一片流光中。说不出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了,一瞬间,我只觉得失去了对身体的感知,紧接着,在一阵麻意中,痛楚山崩海啸般地袭来,似钝刀子来回切割一般,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连通爪子上的指甲,嘴巴边的胡须都是难以忍受的疼痛。我本能地想翻滚咆哮,想砸碎身边所有一切,但一个牢不可破的意识告诉我——不能动。痛苦中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不知道过了多久,浑身再次一阵酸麻,脚下一空,我遁入了无尽的黑暗中。想象中的坠落感没有来,我悬在半空中,五官六感全都不在了,奇怪的是,就算不能呼吸,我居然还能撑着一丝意识。这就是混沌吧?天神的可悲不在于活着时候经历无休止的悲欢离合,更在于殒身之后仍要献身天地,生死永不得自由。盘古殒身,化为世间万物而存在,真正的混沌中反而什么都没有,这就是他的天命吧。那我呢?我身归混沌之后,又该以怎样的存在?我漫无目的地飘着,想着,若是这样也挺好,心不为形役,万物皆自由。“应龙——”混沌中传来一声绵长的呼唤,是我没听过的声音,但我就是知道,这是盘古。眼前亮了一些,朦胧中,我看到原本混沌的天地开了一道缝隙,裂缝越来越大,当中分明站着一个人——一个手顶天,脚踏地的巨人,他艰难地将天地分开,直至一片清明。是盘古。盘古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来不及说一句话便轰然倒下,我无法接近他,但见他的身躯化为山川,血肉化为河流,毛发生成林木,呼出的最后一口气四散开来,成为天地间第一缕精气。天地间从来没有盘古冢,天地本就是盘古冢。“应龙,应龙!”一阵短而急促的呼喊清晰地在我耳边响起,是阿哥!我想起自己未完成的天命,我还要回去!“动手!”我意识回笼,却睁不开眼,含含糊糊地朝身边人喊道。接着,一道荧光刺入我的胸口,仿佛有千万把利刃当胸穿过。四肢双翼被钉住一般,挪不动分毫,我浑身一松,只觉神魂离体,被尘封的记忆一股脑儿地朝我涌来,我甚至来不及呼吸,就再次被拽入无底的深渊中,深深淹没。愉快的、痛苦的、清晰的、模糊的,事无巨细,自出世起的万年时光强行灌入我的脑海,撑开我的双眼,一一在我眼前闪过。熟悉而陌生的感觉全都涌上心头,蜜糖似的刷过一层,刀割似的剐下一层,层层叠叠,死去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