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宁幽怨的目光立刻扫过来。梁恪言觉得自己刚才的那个笑声一定触犯了天条中的死罪,如果她的目光可以化作实质,那他现在应该变成了灰烬。
梁恪言缓缓说:“的确,吃相太难看,这种公司,天打雷劈,走不长久。”
她埋着脖子继续往前走,絮絮叨叨地念:“其实我也没有很生气,只是浪费了我熬了两个月的画,我真的画的很认真。以前都是接接别人的私稿,那是我第一次接这种公司的活,我还特别高兴,觉得自己十八岁就做到了别人做不到的事情。”
然后她自以为优秀的作品就这样被贬得一文不值。她那段时间很不开心,头顶像是随时随地都有乌云笼罩。梁锐言后来盘问她好久,她忍着眼泪把事情的原委讲给他听。梁锐言说,多大点事!
隔天,两个秋季限定的新款包包送到了她的手中,彼时他欠欠地笑,问她现在是不是舒服了。
她一瞬间语塞。赚那笔钱是为了什么呢?其中的一个目的的确是为了这个限量款的包。而他好像也送到她面前了,那目的是不是也算另辟蹊径地达成了?可为什么那股委屈的气依然难以消灭地盘亘在她胸口。
梁锐言纳闷:“就这点小事还不开心呢?不是说想要这个包吗?我都送你两个了。”
她有的时候都产生了自我怀疑,是不是真的太较真了。
她于是费劲地扯出一个笑,然后和梁锐言说谢谢。
上学期间有人找她做过模特或是接拍,来钱很快,但是这种以外貌和身材换取红利与金钱的工作时效性太短暂,就像是模特更迭速度快,但好的摄影师永远停留在那里。如果可以,她想做创造者,而不是镜中人。但梁锐言不懂。
不懂就算了,这世上有人不懂你才正常。
再后来,开学前梁锐言玩赛车出了车祸,梁家上下都为这位小少爷操碎了心。柳絮宁也一心担忧他这腿,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如果今天没有听见梁恪言和于特助的对话,又引发一场突如其来的伤春悲秋,她想她一定已经把几年前这遭破事忘得干干净净了。
思及此,她垂下肩膀,无声地叹了口气。
在那之前,她真的真的以为自己很优秀。
“柳絮宁。”梁恪言忽然叫住她,“如果他们真心觉得你画的东西是垃圾,就不会表里不一地再捡回去用。一帮老手用点下三流的手段骗刚毕业的高中生的稿子罢了。”
“小时候被逼着去学跳舞结果发现在跳舞上有天赋,喜欢画画没有经过系统教学却一鸣惊人,出门逛一圈就有源源不断的灵感往外冒,想要做一件事的时候就能做到极致。你就是很优秀。”
“不用一直想着去获得别人的认可,这个思路从一开始就错了,你没有东西需要靠别人,自然不需要别人的认可。”
“吃不了苦就没有苦吃,挺好的。”
这些话从梁恪言口中说出来,是一种很稀奇的感觉。特别是,他认真中又带一丝笑意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此时的他正与十八岁的自己同仇敌忾。
胸口在这一瞬重蹈覆辙地发涨,柳絮宁的脸唰得一红,露在外面的双手被寒风吹着却不觉得冷与僵硬,血液都好像从头顶源源不断地奔赴指尖,心跳像个靶,有柔软的子弹砰砰砰地戳中她,没有痛,却激起一时之间难以平息的跳动节奏。
如果眼前这人是梁锐言,那么这些话的真实程度尤待考证。可他是梁恪言,他……
“脸红什么?”梁恪言问。
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像一颗巧克力,被他盯得有些化掉。
被表扬了一下,那因为害羞和骄傲而肾上腺素飙升,具体表现为脸浅浅红一下怎么了,这有什么好问的,学会不戳破女孩子的心事很难吗?
僵硬的手指张开又合拢,柳絮宁捏捏自己的耳朵取热,一边小声回:“有点夸张。”
嘴上说着夸张,可说完之后唇边的笑意越来越大。她好喜欢这种有人明白自己的优秀并直白告诉她的感觉。谁不需要鼓励与肯定呢?反正她太需要了。于是她又推翻自己三秒前的言论:“好吧不夸张,你说得对。”
笑意像春天的碧波,从眼底蔓延至眉梢,在冷寂的冬日里,灿烂又明媚。
梁恪言看着她扬起的唇,过了几秒,恍惚察觉到自己荒唐的意图,于是挪开。
她却没有察觉到,继续说着:“我现在很厉害了,我画出来的东西都很值钱……”
喋喋不休的自夸像山间清脆的鸟鸣一阵一阵飞去他耳畔。
梁恪言:“游走在灰色边缘的东西的确赚钱。”
柳絮宁瞬间陷入呆滞:“你……我现在画的是正经东西!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