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姿态端正,微垂着头,双手搁于膝前,仿佛时刻准备着引颈受戮的武士。
不愧是这个世界的自己。继国严胜想。
换做我经历这样的情况,也不会比黑死牟做得更好了。
严胜放下灯,听见黑死牟询问自己的声音:“你…来杀我么?”
他声音极嘶哑,鬼并不需要水,而强大如黑死牟也并不需要时时刻刻摄入人的血肉。
听起来这么虚弱,只能证明,黑死牟的心熄灭了。
正如此时他的话一样。
严胜不回答,反问回去,“我为何要杀你。”
“……”黑死牟慢慢敛下眼。
“我已知晓,无惨大人彻底败亡…按照我的罪孽,应当早早…去到阿鼻地狱,经历万千痛苦…才能换取原谅。”
“停留在这里,不过是…浪费时间。这一点,你不是很清楚么?”
黑死牟的视线落到严胜身上。
仍带着锋刃般的锐利。
“你…调走那个缘一,不就是…为了来杀我么?”
黑死牟的语气很尖锐。
但严胜却并没有感到冒犯。他没有如同黑死牟预计中那样露出被惹怒的神色,反而笑了:“你倒是很了解我,不愧是另一个我。不过,现在杀死你,未免太可惜了。”
“……?”黑死牟沉吟片刻。半晌,他才缓缓说:“你想要…我的情报?能告诉你们的,我已全部说出…至于剩余的,都是我死也不会透露的信息,你们毋需强求了。”
“你倒是对鬼舞辻无惨很忠心啊。”严胜说,“明明他已经被缘一杀死了?”
“……忠诚,是我唯一能留下的…最后的一点尊严。”
黑死牟微微偏过头,“我无意与你争论…无惨大人,我知晓他的罪孽,以及我的…但是……”
几秒停顿。
“但是…他曾经,也算是拯救了我。所以,我不会背叛他的。”
关于黑死牟的这番话,继国严胜也早有预料了。
虽然人生经历相差甚大,但黑死牟毕竟算是另一个自己,严胜对于他的想法,就算不能认同,也能理解个七七八八。
虽然主动抛弃了继国家,但自幼养成的关于武士的尊严和傲慢,早就刻在了黑死牟骨子里。就算他再怎么跟随着缘一,过着日夜不休,清寒寂寞的杀鬼的生活。
黑死牟仍然是那个继承了继国家的人。
继国严胜很清楚这一点。他早知道黑死牟和自己有不同的地方:对于缘一更加憎恨,对于力量更加执着,而眼前的世界,也因为缘一的力量,变得狭窄而痛苦。
说不感到几分怜悯和悲哀,继国严胜都觉得是谎言。
这让他看着面前端坐着的上弦之一,微微沉默下来。
“我并不是来找你问无惨的,”最后严胜张口:“我来找你,是想问你同缘一说了什么。”
“……”
这大概有点出乎黑死牟意料。
虽然都对缘一有着嫉妒和憎恨的心情,但继国严胜对于缘一的态度,显然和自己不同。黑死牟审慎地打量着面前的幼鬼,到现在都无法完全理解他和缘一的亲密关系。
但虽然无法理解,这个问题却并不难回答。
因为继国缘一并没有询问黑死牟任何有关无惨的事。
没有关于鬼的事,没有蓝色彼岸花,没有无惨的计谋,没有阴谋,也没有任何关于无惨留下的后手的信息。
继国缘一只问了一件事:
您过得好不好?
这个问题让黑死牟觉得无与伦比的困惑。当然,缘一并没有如此直白,但无论是哪个世界的神之子,对于人情世故都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黑死牟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缘一,紧张地,担忧地,虽然面容仍然冷淡但眼神都快要黏上来,拐弯抹角地询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