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丫头舔了舔嘴唇,毫不犹豫地点击了播放。
视频拍摄的时间似乎是在晚上,一片空旷的地方,光线很暗,拍摄的角度看起来很像自拍。我们费了点力气才能看清,这个人就是“肖振宇”。
在开始说话前,他先是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人发现后,才开口讲道:“我叫肖扬,是一个记者。如果有人看到了这段视频,那就意味着我可能已经死了。”
肖扬的神色有些黯然,他勉力笑了一下,“作为一个暗访记者,无冕之王中的王者,对这个结果我早有预料。”他调整了一下情绪,脸上带上了一抹庄严。
“我这次要暗访的事是一个伪造矿难诈骗钱财的事。我接到线报,林泽可能涉嫌组织伪造矿难敲诈矿主,我已经跟踪他很久了,我发现他经常和人搭伙到矿上干活,没几天那个矿上就会发生矿难,可怕的是,这个林泽每次都以种种不可思议的巧合避过了。”
“一次可能是他命好,可每次都这样,就有
点让人细思极恐了。”肖扬深吸了口气,夜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也无心打理,继续道:“每次矿难之后,林泽都会拿出那些遇难家属的委托书,由他一个人去和矿上协商私了。我找过那些矿主,可他们对矿难讳莫如深,生怕被人发现。”
“这个林泽肯定有问题。”肖扬笃定地说道,“找不到证据,没办法,我只能亲自上了。我找到林泽,让他带我到矿上干活,林泽不让我用原来的身份证,他帮我办了一套假的。”
“到矿上这几天,我一直在寻找证据,可是林泽很小心,没露出一点马脚,除了和矿上的后勤负责人来往密切,经常一起喝酒外,我没发现什么异常。但是,我知道时间不多了,矿难通常会发生在林泽到矿上十天左右,明天,就是第十天了。”
肖扬顿了一下,神情有些紧张,呼吸也有些急促,持着摄像机的手都在颤抖着。
他努力做了几次深呼吸,想平静下情绪,可手却抖得更厉害了。
谁不怕死?
肖扬张了张嘴,想再说点什么,却叹了口气,“这些都只是我的怀疑,至于证据,如果我找不到,那我希望发现这段视频的人能继续查下去。”
“倒不是为了报仇什么的,我孤家寡人一个,没人会为我的死伤心。”肖扬笑了一下,“这个黑暗的世界里,终归需要一缕光。”
他抬手要关闭摄像头,想了一下,又道:“对了
,和林泽来往密切的那个负责人,嗜赌如命,据说欠了外边几十万,说不定,这会是一个突破口。”
“我的天,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事情?”林菲捂着小嘴,不敢置信地惊呼道。
林泽就是和矿上的这个后勤负责人联手导演了这场矿难,他们清楚地知道于长青检查设备的规律,在于长青最后一次检查后,两个人将这批设备偷出去卖掉,换了一批旧设备进来。收购设备的人认识后勤负责人,他经常从矿上倒腾点东西出来卖掉。林泽则谎称自己就是矿主于长青。
林泽趁着于长青喝多了酒,向于长青汇报设备出了问题,后勤负责人阻止了于长青亲自检查,而是代为检查,汇报说没有问题后,于长青命令工人正常下井,伪造出了他的强令违章冒险作业罪。
当天下井后,林泽故意拖在后面,他的身上带着火种和雷管,本来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制造一场矿难,可没想到在最后一刻却被一直盯着他的肖扬发现,逼不得已,林泽只能用另外一种方式杀了肖扬。
与此同时,林泽的合伙人也在伪造着其它的痕迹,销毁墙上的规章制度,编造对于长青不利的证词……
两人约定,获得的赔偿款五五分成。
“你看过《盲井》吗?讲的就是和这个差不多的一个故事。”我喝了一口水,道。“可是,那些人,为什么要那么做啊?人命在他们眼里究竟是什么
啊?”
也许只是一串串的数字,也许只是一摞摞的钞票,但肯定不是让人尊重与敬畏的生命。我笑了一下,没有回答林菲的问题。
她大概无法理解林泽的价值观,那是一个来自于大山深处的男人,那里偏僻,闭塞,物资极度匮乏。
孙立平先生在《重建社会》一书中说过,是非、伦理、价值等,往往是要以尊严作为支撑的。但在匮乏的资源和局促的生活空间中,当尊严得不到维护时,沦陷甚至堕落也就开始了。
只是可惜了肖扬,那个努力想给黑暗的世界带来一缕光的男人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他的努力也再也没人知晓,只停留在警方的档案里。
肖扬,是一个努力想成为记者,却始终没能得到认可的英雄。
象牙之门
人允许一个陌生人的发迹,却不能容忍一个身边人的晋升。
——于丹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