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雪么?”他问。苏星回看到窗上白茫茫,雾气横生,果断地拒绝道:“年年都下雪,没什么看的。你看外头呵气成冰,冷也冷死了,我不要去。”裴彦麟循循善诱,“不出去,就在屋里开一扇小窗。”“还是不要。”苏星回只想躺着。她身子泛懒,软弱无力地倚在枕上,又转了个身把厚衾卷到身上,裹成蚕蛹。昏灯照进床帏,苏星回静静地观察裴彦麟。他走到屏风前,取下白色圆领衫穿上,他的俊颜在灯下散发玉石般的耀泽,让她心旌摇曳,忍不住伸手拉拽他的衣袖。“怎么了?”裴彦麟任她抓住手指。苏星回若有所思道:“鹤年回不来,今年我们一家恐怕不能团聚。”裴彦麟道:“儿郎大了,将来会到更远的地方赴任,抑或是去疆域建功立业,不仅限于长安和神都。”苏星回小声嘟囔,“你真的是在安慰我吗?”裴彦麟趁机把人挖了出来,“起来走动走动,强身健体。”“腰酸腿软,我动不了。”苏星回睡了一整天,还是犯懒。在他替她妥帖地系稳腰衱,穿上鞋后,苏星回顺势揽住他的脖子,“不如你背我去。”裴彦麟一笑,在她眼前蹲下,“上来吧。”苏星回毫不客气地趴上去,走到了屏风外,她取下椸架上挂起的一件轻裘。裘衣宽大避寒,将两个人严严实实罩在下面。纵然外头飞霰漫天,天寒地冻,也感觉不到多少冷意。苏星回根本没心思看雪,她慵懒地阖着眼皮,只是换了个地方继续犯懒。裴彦麟忍俊不禁,“这与你在房间有何区别?”苏星回这才完全睁眼。她在想一件事,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告诉他,“王妃病情似有加重,就在几日前,太医署派了人频频为她诊治。我私下查验过药方子,都是一些补中益气的药材。”“我知道。”裴彦麟沉默地将她放下。毕竟是他血脉相连的亲姊,岂有不难过之理。思忖半晌,他道:“她那是心病,不是真病。”“你是说,她没有重病。”苏星回就感到奇怪了,“那为什么要三天两头折腾?损人又不利己。”“她是做给郡王看的。”裴彦麟笃定地说,“她在利用郡王的孝心,逼他就范,催人奋进。”“郡王真可怜。”她由衷地说道,“没有她这样待子女的。”裴彦麟点头。他太了解他的长姊了。裴家可以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是牺牲她,倾全力去扶持她的儿子。裴王妃固然也会为郡王牺牲自己。但是她的儿子太有孝心,在她的苦肉计攻势下,难免会“急功近利”,做一些有欠考量的举动。这点也正是裴彦麟一直在担忧的。正说着,一个婢女从廊外走来,近前通报,钜鹿郡王李昕孤身登门,在庭上侯见裴彦麟。裴彦麟既是郡王的舅父,又是他的老师。无论是以何种身份,外人都无可指摘。裴彦麟道:“他最近文武都十足用功,恐怕是遇上了难题。我去去就来。”“那你还是快去吧。”苏星回跟着起身,目送他大步穿过中庭。细雪如撒盐,在黄昏时渐渐覆满庭上的草木。张媪笼起火盆,屋里暖烘烘的,众人围着取暖,手里各自做着细活,有说有笑。念奴长高了一点,还是爱玩。她给苏星回跳了一支舞,又缠着张媪翻花绳。苏星回道:“婆婆年岁大了,不要扰她。你过来和阿娘翻,也是一样的。”念奴不太情愿,一旁的王莹见状跑了过来,“小娘子不愿意,让奴和娘子来吧。”念奴转身坐进苏星回怀里。王莹扑了个空,故作悻悻地叹气。裴彦麟去的不算太久。他进屋扫去肩上的雪粒,听见笑声,从罗帷下进来,“说什么这样高兴。”苏星回笑吟吟地收起花绳,过来问他:“他说了什么?”见他面色轻松,想必也不是要紧事。裴彦麟扶着她的背,两人一直走到外庭,他郑重其事道:“寻常事不足为道。只是我刚和谢荣碰面,有新的消息,是你弟弟透露给他的。他在南市看到了乔装过的奉宸府春官侍郎,和一伙人在酒楼上吃酒。你猜那伙人都是谁?”春官侍郎是江淙,他颇得盛宠,出入不受禁令。他明目张胆地结交朝廷官员,隔三岔五和权臣把酒言欢,女帝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按理说,他和谁吃酒都不是稀奇事,可是从裴彦麟嘴里说出来,一时间竟不寻常起来。苏星回眼皮轻搐,屏气凝神。裴彦麟几乎贴到了她的耳朵,“那几个人都是他的酒肉朋党,但其中有一人是褚显真的学生蒋鸿,还有一人是女尚书的门生。他们吃完了酒,一起把江淙送回宅邸,但不久后,江淙再次乘轿出门,和那人去的正巧就是金光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