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显真主管情报和推事院审讯,落到她手里的朝臣,不死也要掉张皮。只因为她是陛下亲信,无人敢指摘,至多会在私下泛议她心肠歹毒。许宠对此义愤填膺,裴彦麟却道:“一报还一报,只是时候未到。”周策安这人太在乎脸面,行事也不够果决。这点裴彦麟在很多年前就了然于心,对他无视大过厌恶。而褚显真,连他都不得不小心提防。苏星回也听到了褚显真越来越肆无忌惮的作为,她将刀的由来,公主的分析都一五一十都告知了裴彦麟,自然也将女帝的话复述了一遍。回宫的头天晚上,明月高照,苏星回和裴彦麟坐在廊下。对着月光,苏星回将刀擦了一遍。裴王妃名义上是宫中养病,实则是禁足在深宫,圣人对她失望透顶,对她的丈夫儿子也起了猜疑。她眼前最大的威胁只有褚显真。苏星回心里早就设想了好几种褚显真的结局,都不可能。她说:“褚显真做事谨慎,连圣人都不曾察觉她的二心。”裴彦麟一直很冷静,还宽慰她,“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再狡猾的狐狸,也有全然不备的时候。”苏星回笑了笑,“谁说不是。”她飞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然后把刀擦得更仔细了。一边擦,还一边道:“我倒是想痛下杀手,可陛下警告过我,除非抓住了她的把柄,否则死的将会是我,还有我们鹤年。我不是一个人,不会用性命做赌注,不能冒险。”刀刃森寒,不知刀下亡魂有多少。她沉默片刻,把刀递给裴彦麟。裴彦麟摘下石梯边的一片树叶,放上刀刃,树叶霎时碎成了两半。“是把快刀。”他由衷赞叹,又如实说道,“不要和褚显真单独交手,她的武力早已在你之上,而且她是个杀人如麻的恶鬼,落到她手里,没有独善其身的。想必你自己也看出来,在温泉宫的兵乱中,她为了隐藏实力,罔顾无辜性命。”苏星回深以为然,“我对她的了解远远不如她对我认识。我一直以为,她是个温顺爱笑的女子……”她想说龌龊不堪,还是说不出口。“刷”地一下,她将刀收回了刀鞘,放在身边。秋月清晖下,石梯桂影斑驳,她唇角绽开笑意,依偎进裴彦麟的怀里,“静候我的佳音吧。”作者有话说:还有几万字。清晨的神都,金风玉露,万里不见云翳。裴彦麟送苏星回出门。苏星回牵马走在前面,忽然回身拉了拉他的袖摆,“不和我说点什么吗?我都要走了。”路上人来人往,她把脸挨着他的肩膀,态势亲昵,言语暧昧,引来外人朝这里侧目。裴彦麟拿出袖子,又被她偷偷捉住了手腕。苏星回摇晃他的手臂,“三郎,快和我说说话,让我安心。”方才裴彦麟在看远处升起的朝阳,收回视线后,他低下头笑道:“天亮了你就会回来,回来了我们促膝长谈也不是不行。”他语气无波无澜,仿佛她只是寻常的出一次门。苏星回扁起嘴角嘀咕道:“良宵难得,谁要和你促膝长谈……”裴彦麟揽过肩,她顺势凑到胸前,抬头说话时,嘴唇几乎扫到了他的脸颊。她尤不自知,手指还绕到他腰上,抚摸犀带。他穿着白罗衫,而她严妆红裙,光彩逼人,将他衬得都有些寡淡。裴彦麟问:“为何穿红色?”“鸿运随身,讨个吉利。”苏星回放开手,“你还是不要送我了,回去吧。”像离开神都的那年,抱着一去不回的念头,裴彦麟无声地走在后面,清晨的微光拉长了两人的影子。牵着马走了几步,苏星回回过头,“你再跟着,我会舍不得走。”她想了想,又说:“过了今年就好了。”正是官员休沐,路上行人车辆比寻常还稀疏,裴彦麟站在原地,轻风吹动衣袍。他岿然不动,直到白罗衫镀上一层淡金的光泽,鬓角泛起银霜。他提步回府,念奴正在书房中庭的石案上学写字。谢荣捧着一封信跟上来,低声说:“阿郎,京畿道郡公来了信,要阿郎尽快回话。”裴彦麟恍若未闻,小女念奴朝他举起一副歪歪斜斜状若狗爬的字,“阿耶快看,我写的好不好。”裴彦麟拿过来看了又,也没认出写的是什么,但还是夸她有进步。念奴深受鼓舞,握着羊毫笔奋笔疾书。谢荣再次递上信函,裴彦麟瞥了眼,语气冰冷,“烧了。”谢荣迟疑不决,“……只怕不妥。”裴彦麟冷冷哂道:“伯父要我回什么话,他要管吴王父子,就自己到圣人跟前,求情也好,威逼也罢,别动不动要我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