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洁咬着牙,双手本能地先环抱住赤裸的胸脯,整个身体往下缩,结结巴巴地反问:“你怎么会……”一下牵力到腿上,痛得又屏住一口气。
这一下于直看清楚了,他弯腰探手握住高洁的右小腿,不容她再退缩。他一手往下摸到她的足跟,手掌翻平,压到她的足掌上,另一手握牢她的踝关节,双掌一使力,迫得高洁的足跟下蹬,踝关节屈起。高洁只觉得急痛瞬间就随着于直使上的力道缓解了,只余下阵阵酸胀之感。
她屏住的气松懈下来,身体也随之放松。于直的手还在她的小腿上按压揉捏着,扫除着她腿部的酸胀。
抽痛慢慢缓解,高洁屏住的气嘘了出来。然后她开始慌张了,于直的脑袋就凑在她的胸前,可以将她赤裸的身体一览无遗。她很久很久没有在他面前袒露身体,也不再习惯。
高洁的羞渐心生出:“我好了。接下来我自己可以。”
她缩着身体,想要躲闪,想要藏匿,却又无奈地发现,她根本藏无可藏,避无可避,尤其是她突兀地隆起的肚子。
于直并没有松开手上的动作,但高洁松懈的身体,让他绷紧的注意力跟着松懈。然后,他能看清楚了——他心之所期的,高洁孕育生命后变化了的身体。
一旦注意,就没有办法移开目光。那样的变化,颤动着他的神经末梢,进而进入内心。原来他所熟悉所爱恋的身体,孕育着生命时是这个样子的,原本纤细的肢体,因为必须负担起生命的重负,变得曲张、浮肿,但也因而圆润、光辉。特别是——他的目光放在水面浮出的那个部分,是她用生命哺育的部分,是他存有一半血脉的部分,是他们的生命再也牵扯不开的部分。
有如生命的岛屿。此念又起,于直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他勉力自持着,松开高洁的腿,缓缓抬起手,放在那浮出的“岛屿”上方,像要落下的样子。
这惊动了高洁,她又低低呼了一声:“于直。”
于直看向高洁。
高洁看到了什么呢?她好像回到了亚马孙森林里的那条溪流边,她全身赤裸面对着于直,没有任何防备的武器,自身体至心灵全身袒露,她心里很不安,对未知的世界和未知的未来,但是当时于直的目光意外地教她放心。
也许因为这个瞬念,高洁的心灵跟着腿上的伤痛一齐平静下来。
但于直好像有点丧气,也有点自哂,同道:“你不喜欢我碰他?”
高洁不作声。于直笑了笑,收起了丧气和自哂,变作不以为意,也令自己必须不以为意:“我不会再碰的。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他收回了手。
高洁不是不意外的,她看着他。于直蹲在她面前,并没有起身,他的双手就垂在浴缸边,没有再碰她分毫。他的动作是软和的,毫不侵犯的,保持着他曾在那条溪流边的绅士。他的目光是温和的,不,比那时更温和,如温流淌过,教她更加安心。
高洁蓦然而生过意不去:“于直——”她不知该如何说才好。
于直只是温和地瞧着她:“你洗好了吗?”
高洁立刻说:“我好了,麻烦你帮我叫赵阿姨进来。”
于直还是看着她,突然说:“我暂时住在你的对门,有事情可以随时叫我。”
高洁又起惊惶,也有顾虑,想要说什么,又不知怎么说。
于直笑起来,像是自省,也是自哂。她欲言又止,惴惴不安,只因为,他从来就使她防备,令她困扰。如果没有从来——于直明白没有如果。不过他已有他的决定,他只想心平气和地和她相处,他第一次用诚恳的态度,说:“高洁,至少从现在开始,我什么都不会再瞒你,也不会骗你,有什么想法我都会直接告诉你。如果你还愿意相信我的话。”
高洁意外地抬起眼,他就望到她的眼睛里。
“关于球球,我会以你的意见为主,你担心的事情——”于直垂下目光,“你告诉过我的那些你担心的事情,都不会发生。但是你自己也清楚你现在特殊情况,而且你说过,不会阻止我们家的人关心他。所以我就在对门,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第一时间找我。”他的目光又移到她的腹上,“我是球球的爸爸。我很想碰他,不过……”他无奈地道,“这得经过他妈妈的同意。”
他所创造的“生命的岛屿”就近在眼前,每一眼都加深着他的激动、跃动、渴望。他竭力自持着,想着卫辙给予的告诫,命令自己不能有所动作。他站起来,转过身,就在他要跨出浴室的时候,高洁唤了一声:“于直——”
他停了下来。
她说:“你不需要这样……”她的声音低下来,“照顾我。”
于直背着高洁又哂笑了一下,无论他刚才的话是否卸下了她心里积聚的沉重的负担,她依旧保持着和他之间沉默的距离——他不想要的距离。
但是至少,他对她说出了刚才那番话,他需要一个和她的关系的新起点,破除曾有的琢磨、试探、猜忌、互相算计、互相伤害、互相原理。
于直轻轻地将浴室的门带上前说:“我知道你不需要,但是我需要。”
明天会是一个新的开始,于他,还有她。
这个明天的清晨飘起了温柔的雨丝,高洁站在公寓楼门廊前等着每日约定的出租车。天气虽然潮湿,但气候终于温润起来买这座城市已经进入晚春,高洁摸着肚子,对仲秋时降临的孩子说:“到了初夏,你就能出来陪妈妈了。”她期待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