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不着羊肉了……”自从围城,山翠他们这些日子都靠着干粮度日。“知道了。”李素月擦干净脸,顾不得换衣服,“我去弄。”李家铁匠铺子的当家人向来话少事利落。可山翠没和姐姐说够话,就忙缠着她一同出门,临回头嘱咐燕云汉,“你把面和上。”李素月脚步稳而快,再和锦王府侧门的司阍打了招呼说来取马,被人客气地领到马棚。前方五斗头回吃赵家饲料,正嚼得摇头忘形,看到李素月来开心地哼哧了声——马在王府里都过得快活,何况是人?即便如此,她还是毅然地将云白鹭背回了自己眼下连口肉都没有的家。上马后姐妹俩跑到城南,敲开了相熟的一家苏屠户,对方见是铁匠营李家姐妹也不多推辞,扒开积雪下的肉罐子,“今儿现杀的羊,赶上开城的大好日子,一个时辰就卖完。留了这罐本是想自家吃的。”分了一半给李素月,屠户收了银钱后笑呵呵的,“月娘,我要的那把宰羊刀可要打得再锋利些。”李素月谢后回,“明天就让我师弟给送来。”山翠得了羊肉喜滋滋的,“阿姐怎么知道这家还有余货?”“这苏屠户向来是个做买卖的好把式,知道待价而沽。犯不着在人心惶惶时赶着卖羊肉。没听他说今儿一早才宰了羊?加上他半个月前就找我要打把新刀,我就径直来找他。”李家的当家人并非面上看起来那般清冷,早就在人情世故间锻炼得从容。见李素月的脸瘦了一圈,精神头却似比出城前还好。山翠还想问她这些日子上场打战没?她自个儿可是抡了十五斤的铁锤上城楼直接帮将士们修兵器。还有花娘几时回来?当然也想问自己这婚事几时办?但看姐姐的侧脸像浸在什么专注的念头里,没空和自己言语,山翠闭嘴等她出神。李素月拉着缰绳走了会儿,忽然道,“去酒巷。”再打了壶烈酒,花了比平时贵几倍的价钱。李素月掌家向来俭朴,从不在酒水上大手大脚。山翠转念一想,阿姐定然在外头九死一生惊魂未定,要喝酒压压惊。加上今天是全城的好日子,喜气儿不亚于除夕。当然得买酒醉一宿。回到家剁馅儿的李素月做得格外细致,顾不上喘口气又开始包角儿。下了锅后嘱咐山翠看着灶膛的火,自己又去打苏屠户那柄未完成的宰羊刀。李家铁匠铺内一时火星四冒,锤声铿锵。隐约听到人声的云白鹭撑着头听了几声后皱眉不悦,“这才回来又忙上了?”月娘就不知道累吗?李素月也累,就怕歇下一口气,后面得花几天才能补上。她不爱欠人家情,说好的明天送刀,今天就要打完。忙到角儿煮好时,那柄刀也刚刚被丢进淬槽。山翠就盯着阿姐像不停歇的陀螺,给云白鹭盛了一大碗后回屋送了块角儿到床头,另一手推上酒杯,“这酒烈,你要是痒了就小喝一口。”阿姐对云姐姐这样殷勤,难不成是因为对方为自己挡了刀?山翠好奇地瞄着她两人。“你怎么不吃?”云白鹭推她的手,夹起块热乎乎的角儿先喂她。山翠一口角儿从筷子头落入碗中,溅出的汤水烫到了脸上,她轻“啊”出声。李素月看了妹妹一眼,眼瞅着云白鹭因为伸长的胳膊可能带疼了背上的伤口,张嘴就着那双筷子吃了口。山翠又“啊”了声。李素月边嚼边露出笑容,“可算回家了。”这些天像做了场刺激却漫长的梦:来回奔袭、破阵杀敌,云白鹭又受伤,师傅也带兵进了城。刚稳妥地坐下,李素月突然发觉有什么变了。她对满街风言风语充耳不闻,直接将云白鹭背进家,当着妹妹的面坦然和云白鹭亲昵地吃了一双筷子夹来的角儿。她觉得一切都理所应当,就像看到炉膛里烧红的铁块下意识就是夹到砧子上锤打一样自然。再看云白鹭身上衣裳都脏兮兮的,李素月要去帮她取干净的来,全然顾不上自己身上还沾着脏兮兮的灰。云白鹭盯着她的脸拉住她的手,嘴巴里塞得鼓鼓的,“左右脏了好些日子了,不急。先吃饱歇息再去忙。”她知道李素月这些天几乎没睡过好觉,除了行军打仗就是照顾自己。打铁的不是铁打的,要吃人间谷物要睡个天昏地暗。李素月的确累极了,她接过山翠递上的碗埋头快速吃完。最后蹬鞋脱去外衣上了炕,正对着炕上的人拉过被子盖上,闭眼眨眼,没片刻就入睡。云白鹭盯着她的睡颜,怜惜地笑了,小声嘱咐,“山翠,劳你再倒碗水来。月娘睡到两个时辰后必会起来找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