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等明个就去找里正。”周子谦的归来悄无声息,他是等天黑透了才进的村,气温已经降低了许多,他却仍穿着灰扑扑的薄衫,上面还打着好些补丁。他本人更是胡子拉碴,脸颊也向内凹陷,一看就是受了不少罪。王氏自小儿子被抓后是日也哭夜也哭,眼睛都快瞎了,乍一看到他还以为家里进了贼,刚想大喊,却听到一道沙哑的男声,“娘。”瞬间,王氏的眼泪就落了下来,她猛地扑上前,抱着儿子痛哭流涕,“娘的儿啊,苦了你了。”这一扑竟把周子谦撞了个踉跄,王氏连忙扶住他,手下的触感却让她忍不住又哽咽了起来,“子谦,你怎么……怎么瘦成这样啊。”周子谦苦笑了一声,“能活着回来已是万幸。”有的体格差的受不住打,没两月就去了,他是凭借会读会写才勉强入了管事的眼,不过也只比旁人少干些重活而已。“是,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快进屋去,娘给你热些饭菜,再烧点水擦擦身子。”老周头听见妻子的哭声就起来了,眉头皱得死紧,望见进屋的二儿子面上也没什么激动的神色,只沉声问道:“回来了?”“是,爹。”“回来就好。”说完一扭头竟重新躺回床上,不大一会就响起了呼噜声。周子谦面无表情站在门口,袖里的手掌缓缓握成拳。“儿子,怎么站在这,快回你屋去。”王氏端着一大碗糙米红薯粥,有些紧张地说道。“我来看看爹,他睡着了。”王氏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让他睡吧,明天再见一样的。”原本早就吃够的东西,如今竟成了美味,周子谦一口接一口,连吃了三碗才停下。又用热水仔细擦洗了身子,干枯如稻草的头发也清洗干净,一折腾就到了后半夜。“娘,你快回去睡吧。”王氏这才露出尴尬的神色,她闭了闭眼,还是决定对儿子说实话,“我跟你爹……已经分房了,这些日子我都是睡你的房间的。”本以为儿子应该会很惊讶,却见周子谦面上仍是淡淡的,“是因为王铁树那事吧?爹知道了?”他已不可能再参加科举,里正又怎会继续帮忙瞒着,怕是因为希望落空,反而更会推波助澜吧。“不止如此,王铁树的妻子隔三岔五就过来闹腾,家里所有银钱都被她拿走了,粮食若不是我藏得严,怕是也要被她搬走,你爹本就因为那事怨我,如今对我更是看不上眼。”周子谦听完母亲的抱怨才问道:“大嫂呢?她就这么容忍旁人过来闹?”说起江晓,王氏还是恨得牙痒痒,“别提她!我当初就不应该让你大哥娶她!天下再没有比她更狠毒的人!你这边刚被抓走,她就高调盖房,如今早就住上大院子了,哪会管我们的死活,不止如此,还把原本的房间门窗都锁好,摆明了不让我用。”见儿子低着头不知在思索些什么,王氏有些心慌,她实在是怕了,“儿啊,咱惹不起她,躲得起,如今只要你平安归来就行,咱们一家劲往一处使,等娘帮你寻摸个勤快媳妇,肯定能过上好日子的,咱不跟她扯了。”周子谦好半晌才抬起头,面上露出一丝笑容,安抚道:“您放心。”顾芳今天起了个大早,姨母一家还在睡觉,她就轻手轻脚出了门。昨天她借口洗衣服,去了村里的小河边,跟爱八卦的妇人打听到了去丰云镇的路线,沿着出村的路一直往东走,碰见岔路一律左转,果然,不过半个时辰就看到了丰云镇三个大字。她先是去了趟钱庄,把贴身藏着的百两银票换成碎银,随后便找人问起了镇上的人牙子。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一家,开门的是个四十来岁的妇人。张婆子打量了下门外的顾芳,见其虽然穿着普通,但一双手修长纤细,指甲中不见污泥,皮肤也白净,便知道条件应该不差,这才换上笑容招呼道:“姑娘,可是要买丫鬟?”顾芳早已不是那个没见过世面的丫头了,她面上微微笑着,仪态大方地说道:“我是替我家老爷过来的,听闻附近几个村子有那卖人口的都是找你,所以特来跟你打听个事。”说完便递了块碎银过去。张婆子双眼一亮,更觉得面前之人气度不凡,穿着随意也定是为了避人耳目,语气更为恭敬,“是,老婆子我价格公道,过不下去的人家想卖女,大多都是找我。”那就是了,顾芳笑意更深,她抬脚进了张婆子的小院,见院门关上这才继续说道:“替我留意个人,周家村的周巧,今年约莫七八岁的样子,最迟一个月内肯定会有人找你卖她,你先假意收下,之后将人带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