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仲也不例外,对于此人很是忌惮,心神不自觉抖了抖,面色都白了两分。
“这会儿知道怕,早干什么去了。旁的事上嘴不严,这事倒是瞒得紧。你若提前和我说一声,或是稍微透个信,何至于此!”
一声声怨怪,一句句指责,让广仲本就躁动不安的心越发七上八下,更觉不耐:“事已至此,毒我已经下了,王充耳也已经摔马躺在床上,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确实,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广云闭上眼,深呼吸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好一会儿平复心绪后问道:“说说你是怎么做的,每一步都不许漏。
“我必须知道所有细节才能想办法,看可否帮你扫清首尾,避免被张汤抓到把柄!”
修成君连连点头,催促广仲:“你阿姊说得对,快同你阿姊说。”
这不就是笃定他必会留下证据,做事不牢靠吗?
广仲不太高兴,却也明白张汤的厉害,想了想到底心生畏惧没有发作,老老实实把所作所为一一告知。
广云越听脸色越白,声音都颤抖起来:“你是说,你起了心思之后,让伺候自己的家仆出上林苑帮你购买醉马草,再送交于你,然后又让他离京躲避?”
“对。”广仲回答,“阿姐放心,他不会出卖我,也出卖不了我。我派人跟着他,只要他一出京,立刻灭口。”
广云身形摇晃,从前她以为阿弟只是不够聪明,今日才第一次深刻认识到,这不是“不聪明”,而是“十分愚蠢”。
上林苑是何等地方,在此地出事,出事的不是奴仆,而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外戚皇亲,下一任盖侯。就算没有太子这个变数也必是要彻查的,而彻查必会查出入上林苑的可疑人员。
家仆出去又回,刚回又走,紧接着在京师消失。
这不等于直接告诉所有人,家仆很可疑,绝对有猫腻吗?
家仆暴露,阿弟这个主子就是重点调查对象。更别提若还灭口,主子的问题就更大了。
阿弟竟然觉得只需灭口就万事大吉?
广云看过去,见广仲一脸“就是如此”的模样,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厥过去。
她握紧双拳,深呼吸好几次才勉强让自己没晕死过去。
别的疏漏暂且不提,光这一项已经足够致命。
平日其他事不谨慎便罢,谋杀王充耳这种要命的事竟也漏洞百出。她就是女娲能补天,可这窟窿比天还大,她也补不上啊。
如今之计,盼着扫清首尾躲过张汤的调查是不可能了。以张汤的本事,不但能查到,或许还会很快。
唯有看这中间是否有其他更深的东西可寻,譬如……
想法刚冒出来,就听门外侍女声音急切:“女君,女郎,张廷尉来了,说……说要带小郎君去问话。”
房门推开,张汤直接步入室内,拱手道:“还请仲小郎君随本官走一趟。”
态度坚决,不容置疑,转头示意侍卫抓人。
这情形可不像是“问话”这么简单,尤其看抓人者的穿着,显然并非廷尉旗下,而是帝王禁军。
广云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广仲面色大变,紧抓着修成君与广云的手:“阿母救我,阿姐救我。”
然而手指被侍卫一根根掰开,强行拉开,只余“救我”的悲戚之音在屋中回荡。
修成君哭着想追上去,被张汤堵住前路:“女君请留步,此事是陛下首肯。本官也是奉命行事。女君放心,真相如何,本官定会调查清楚。若小郎君无辜,必不会冤枉了他。”
言外之音,若不无辜,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话语撂下,张汤转身就走。
修成君瘫倒地上,六神无主,唯有拉住广云的手求助:“怎么办?现在怎么办!你弟弟……你弟弟被张汤带走,还能回来吗?他……他会不会……”
会不会死。
谋杀之罪,按律当诛。
可事情落在自己儿子身上,这个“死”字修成君怎么都说不出口。只需一想到这种可能,便心如刀绞,肝肠寸断。
广云亦是面色煞白,摇摇欲坠,但她心中仍怀着希望。因为此事虽是阿弟所为,却仍有疑问,且是极大的疑问。
陛下已经准备好赐婚圣旨,预备从上林苑回宫就公之于众。此事她都不知道,阿弟如何晓得?
还有醉马草。以她了解的阿弟,会骑马却从不亲自养马,更不通草药。他从何得知醉马草,并了解其习性?
她本是要问的。可张汤到得太快,她来不及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