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静瑶的似乎有些不适应地皱了皱眉,本能地想抓住什么来汲取安全感,结果摸索着抓住了顾子俨的衣领。
小药童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二人。
谢柏峥与霍靖川跟在他们身后,霍靖川本是抱着凑热闹的心思来的,可现下这状况他也是生不出什么心思。
谢柏峥一言不发,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
“我已将王府的府医们叫来了。”霍靖川试着同他说话:“你放心,虽说不是御医,却也是当世圣手,医术和人品都信得过。”
“嗯。”谢柏峥淡淡地应了一声。良久,才再次出声:“你知道我为何一定要顾子俨把顾静瑶从牢里抱出来吗?”
霍靖川并未深想,当然道:“顾子俨捅出来的篓子,自然是要他自己收拾。”
“不是为这个。”谢柏峥平心定气道:“我只是想让顾佥事也低下头看看,望族少爷们自小身边就被人捧着敬着,是不是就不把别人的性命当回事了?他是锦衣卫佥事,一句话便能左右顾静瑶的命运,是何等威风。”
“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们一拍脑袋作出的决定,却永远有无辜之人为他们付出代价。”
“这世间深受其害的只有一个顾静瑶吗?”
谢柏峥这话说到最后才带出来一些火气,却听得令霍靖川发愁。
“……”霍靖川自然明白谢柏峥的意有所指,只是他很为这样的谢柏峥忧心,读书人太过清正实际也不是好事,将来入朝堂该怎么面对那些糟心事?可这也没法劝,毕竟事实摆在眼前,公道自在人心。霍靖川支支吾吾半天也只说出一句:“……你别气坏了身子。”
谢柏峥懒得跟他废话,就不再吭声了。刑部侍郎郭则正听闻霍靖川带着锦衣卫“劫囚”的事迹,大惊失色地赶来,一看人还没出刑部,悬着的心总算是继续悬着了。
郭侍郎顺水推舟地叫人收拾出干净的屋子,让大夫们给顾静瑶看诊治伤,总算把人控制住了没出刑部衙门。
其实此事刑部也很为难,董家人一盆一盆地往顾静瑶身上泼脏水,原本是他们作怪害人,可竟然把自己择得干干净净,成了正义之师。
原本刑部对魏氏这样使了劲撒泼的老太太有的是办法对付,可她偏偏是陛下刚封赏的七品孺人。
魏氏那个好儿子董继荣才下葬没两天,为了嘉奖这董继荣皇帝陛下绕过内阁连下两道圣旨,内阁连个屁都不敢放,朝野上下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这世间,谁敢去触霉头。刑部也只能顺势而为,第二日就将董家人放了回去,顾静瑶则还背了一个善妒、谋害庶子致使丈夫绝嗣的罪过。
可刑部实际并不想开堂审案,这个案子到此为止就结束是最皆大欢喜的,既不必扰乱圣听,又能顺顺利利结案。
至于怎么个到此为止,那自然是顾静瑶受不了牢狱之苦,没几日便暴毙在牢中最好。
要不然也不至于特地给顾静瑶挑一个最脏最偏僻的牢房,发饭的狱卒都不会从那头经过,眼不见为净。
只是对外依然要有个体面的说辞,董家人那套跟野男人逃跑的话自然不能拿来用,刑部对外的说辞大概会是顾氏因不愿令夫家蒙羞,愧疚之下绝食而亡,九泉之下与夫君忏悔去了。
刑部自然也晓得这事做得不地道,因此会勒令董家不许休弃顾静瑶,她的尸身仍旧要埋进董家祖坟,不至于叫顾静瑶死后无归处。
一切都打算好了,半路却杀出一个霍靖川来救人。
刑部侍郎记得满脑门子火,可却也不敢对这位祖宗摆什么侍郎的谱,只能恭恭敬敬地同亲王殿下商议:“殿下,这罪妇可不能带出刑部啊!”
否则传出去,他们刑部怎么做人!岂不是里子和面子都保不住!
霍靖川不吃他这一套,也不接茬,仿若玩世不恭似的:“她一个女子能犯下什么大事?听闻顾佥事前日夜里英雄救美,好不容易给横行霸道的锦衣卫积点德,郭侍郎你说这么大的热闹,我岂有放过的道理?”
“你看,我将王府中医术最好的大夫都叫来了。”霍靖川与人在屋外说话,隔窗一点,“想必能药到病除。”
郭侍郎:“……”
他竟然也好意思说别人横行霸道!
“话说回来,这女子犯了什么事,怎么顾子俨救的人又被你们丢进牢里了。”谢柏峥摸着下巴:“莫非这女子看着奄奄一息,实际是个狠角色,能在几步开外取人性命?或是她身上背了十八条人命?”
郭侍郎见这位庆王殿下打定了主意与他装糊涂,心里着急却也只能继续虚与委蛇。他摇了头,却只言此女与夫家不睦,便鹌鹑似的低头不肯多说话。
“都不是?”霍靖川嫌弃地皱了皱鼻子,“那你们刑部怎么给我皇兄分忧?天下这样多大案要案你们不去审理,却去管这些家长里短的琐碎小事,一个小女子你们竟也使上了手段?而且还下这么重的手?”
郭侍郎:“……这个真没有。”
“那是何人动的手?”霍靖川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判了么,怎么判的?”
郭侍郎:“……”
冲他来的是吧-
谢柏峥不耐烦看霍靖川同人演戏,且身为男子又不便进房中看大夫替顾静瑶治伤,便与小药童一起坐在廊下说话。
谢柏峥这时才寻到机会问他,“你在公主府,是如何认得宁远侯府顾静瑶的?”
何冬早便想到谢柏峥会问,便大大方方地同他说:“谢郎君来京城不久,想必不知。京中的高门大户,过年节时都要搭棚施粥做善事。有些家底厚的人家,甚至会在街上发放冬衣,老百姓们抢得都可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