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枪的人手很稳。此刻站在眼前的男人一手菩提,一手持枪。一半慈悲,一半生死。他神色冷淡,眼中静如死水。“托程总的福。”双方手下的人都已成相互对峙的局面,程渭淮挥了挥手,散去身边的人,面对着枪口往前走了两步。程渭淮是一个年近半百的男人。脸上岁月的痕迹很少,或者说大多都沉在眼里了。他喜欢穿改良唐装,任何时候看上去都是一位十分儒雅随和的企业家。但周濂清见过他最没有人性的样子。他了解他,痛恨他。“都把枪放下。”程渭淮低声吩咐,抬眼看着他淡笑道,“我欠周先生一条命,今天这子弹不管从我身上哪里穿过去,都是应该的。”他说话似乎永远都是温文尔雅的语调。“账,你想怎么算都可以。”他闭了闭眼,坦然从容地站在原地,“来,开枪。茶室里就像有无数条看不见的线在紧绷着,一触即发。程渭淮或许是笃定他不会开枪,才因此在周濂清毫不犹豫扣动扳机的时候骤然睁眼,有一瞬的凌厉慌乱。但也只在那一瞬,很快便被镇定取代。子弹从他右腿边缘擦过,击碎了煮在炉火上的陶壶。滚烫的热水随着碎片崩裂,浸白的热气升腾而上。周濂清淡淡收回目光,嗓音冷沉,“程总,我向来有仇必报。不过这条腿,算我还了程总的人情。以后周家这条线,就此掐断。”“周先生,有话好说。”程渭淮平稳心神,轻笑着,弯腰拍了拍被溅湿的裤腿。“你今天能来,我很高兴。话说到这儿了,那三年前的那些事情,就都算是旧账了。该翻篇的翻篇。”他回头看了一眼,有人上前来将茶桌上的残局收拾干净。程渭淮走向周濂清,言语始终是温和的。“来,坐。”周濂清将手|枪转了半圈递给身后的人,静静看着他。程渭淮对他的态度并无在意,他一笑而过,放低声音,“阿闻,过去的事情是我不对。但你相信,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人嘛,总有过错,我也不例外。”周濂清未置一词,半晌笑了声道,“程总,我今天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可不是一句过错能抵消的。”三年前一次重大交易被警察全端,程渭淮不得已壁虎断尾。他要将周闻这条线斩断。程渭淮没有亲手杀他,而是将子弹穿过他的腿,将他困在赌场。赌场四处埋了炸弹,他想要周闻一同毁在炸弹爆破之中。程渭淮真诚地点头,看着他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心里有坎儿。这样,我把常青资本百分之十的股份给你。”周濂清闻言看了他一眼,微眯了眯眼睛。常青资本对程渭淮来说和其他生意都不一样。他这样,相当于将他和他真的捆绑在了一起,钉死在一条船上,要沉一起沉。程渭淮能走到今天,只凭他这份性情就足够让许多人愿意和他打交道,也才让他能走的这么远。“阿闻,没有什么事情是没办法解决的。只要你提,任何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你。”他低声笑着说,“你我之间,不是说断就能断的。”周濂清左手绕着的白玉菩提从指尖绕过,他看着程渭淮,目光渐凝,似笑非笑开口道,“可我说断就能断。”他说完转身大步离开,和来时一样无礼。屋子里的人少了一半,气氛转眼降下来。程渭淮眼里的笑意渐渐淡去,直至沉静。郑辞恩从屏风后走出来,到他身边,看着画廊的方向道,“程总,人已经到了。”“嗯。”程渭淮转身走回去,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周先生还没消气?”程渭淮笑了声,“年轻人,正常。”他看着杯子里的茶,随口问,“那边,二小姐身旁有多少人。”郑辞恩抬了抬眸,“人不算多,都是祝家的人。不过保护的很好,没什么机会接近。”“总有机会的。”程渭淮放下杯子,“没有什么事是做不成的。不过,切记不要引起祝家的注意,别惹事。”郑辞恩点头,“明白。”–江城中心,酒店最高楼层的套房。落地窗往下望,恍若置身云端。俯瞰而去,流光的街道犹如星光璀璨。透亮宽敞的鱼缸里,清水波澜起伏,水花四溅,鱼儿在缸底悠然地游着。即将窒息的男人终于被拎着衣领提起来,水漾了满地。“咳咳——!二小姐!少、少爷,饶命!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差点被淹死在水缸里的人叫薛乾,他今晚从舞厅出来抽根烟的工夫,就被人绑来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