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知春只是爱去诗会爱炫耀,又不是真的不学了,一圈逛完,就交了银子,拿了“考号”。
考号是竹签雕刻,是一对能拼到一起的,一个考号,可以来考十回,在上头划线。
来都来了,今天就顺便进去考了一场。
程文杰听说是叶存山带朋友来,考完就给他们插队,先把卷子呈上去给先生看,先拿到结果。
叶存山跟他说最好不要这样,公平着来,“京都多显贵,你不能个个的面子都给到,不患寡而患不均,叫人知道了,还当你看不起人。”
程文杰说平时没这样,“就是文浩哥的卷子,也是老实排队的,我看你们要走,就说插队一次,下不为例啊。”
他还有少年叛逆,叶存山不说多,见他愿意听,没驳面子。
程文杰给他一个小册子,“我爷爷新写的文章,杜家找我要,要出书的,你们先看,我过两天再给杜家。”
叶存山拿来瞧了瞧,程太师很一视同仁,《四书五经》共九篇文章,一书一道题。
把之前在考场的《诗经》算进去,就偏向《诗经》一点。
叶存山问:“能给我朋友看吗?”
程文杰看他一眼,“你真大方,看吧,我是不介意,本来就会发出去,你们就比别人早几天罢了。”
月中的叶存山多休一天假,模拟考结束,与杜知春一起帮谢晏清搬家。
到彭先生那里,三人没闲着,为感谢,也是叶存山尽学生的孝心,下午趁着天色没晚,帮着多买了些肉菜蛋跟蜂窝煤。
离开时,就他跟杜知春二人。
杜知春跟叶存山说,“我这次还去你们村子住了几天,叫叶延带我去造纸作坊干活了,跟村里老汉、青壮、妇女夫郎都聊过,然后通过庆哥儿家人,到罗旭家里借宿了一阵,到那边就不太顺利,各家都穷,精神面貌完全不一样,自家过得不好,就爱盯着别家的菜篮子、门槛子。”
叶存山侧目,“你走动太晚了。”
杜知春知道的,“我是真的吃不了那个苦,见过了,心里有感触,这次有对比就更明显了,一路上我也在各处走动过。”
过了会儿,他又说:“我不是苦着逼着就能写出文章,我得要在很多人前有出风头的机会,才会超常发挥。书生们当生员的时候就爱议事,到举人更是如此,我这浅薄的见识,要跟以往念过的书贴合,还得多往外跟人交流,互相印证。”
这次科举,能有什么成绩,全看他有没有把百姓苦楚与需求消化,更加深刻的理解圣人言,而不是从前背了滚瓜烂熟,自以为理解了的词句。
对他而言,碰上一个勤政务实的天子,优势就弱了。
眼下这一番坦白,也是给叶存山的明示,“太爷写信说,那位要选青年才俊培养。”
不会个个都面试,但文章里只要有被看中的部分,面试就必不可少。
叶存山垂眸,突然理解大舅舅这段时间对他的教学,还有更深一层的目的。
他写的文章,他自己讲学。被提问后,自己解答。
这个流程下来,其实是跟程太师与他谈雪灾事宜时有点像的。
不止要他会写文章,能作好文章,还要他知道自己写的是什么,能清晰的跟人说明见解,与人深入探讨。
这阶段锻炼出来的能力,近一点,是为了春闱。
远一点,是为了殿试。
最终目的,是要能应答天子提问。
他还想起来云程给他灌的心灵鸡汤——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他把这话讲给杜知春说,杜知春因为长期在很多人面前文比,要争第一,口才极好,已经不需要这个锻炼了。
就那句心灵鸡汤深深扎痛了他的心,“我觉得我当个修书的也挺好,我办不来实事,别下放后,去为祸一方。”
修书也不是谁都能去的。
现在就为了以后能修书而努力,要让皇上看见他的才气。
才俊们也读书,书总要人修的。
这心态,不需要人安慰。
就这路,实在孤独难走,望不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