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最好的成绩?你高考能考出最好的成绩吗?你现在这个样子,拿那丁点加分有用吗?”
徐烟林经常觉得遗憾,妈妈这种连珠炮一般的输出能力怎么就没遗传到她身上,自己反倒只长了一张笨嘴,像一只干死的鱼一样,只能无声开合,吐出无色的泡泡。
怎么回家进门的她都没什么印象了,脑子里嗡嗡的全是妈妈的声音,回过神来自己只是呆立在客厅边上。爸爸已经去洗脸了,妈妈一边走来走去给半睡半醒的妹妹换衣服,一边见缝插针地指着她数落。
“整天跳整天跳,当初送你去学跳舞的时候我可没想到有今天这出!你跳得再好,你能去春晚不成!”
卫如虹把徐擎和徐焕枝的衣服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上,侧头冲徐烟林喊:“你能耐大啊,唵?想去北都?脑子里天天都在想这些,怪不得什么都做不好呢,就知道在屋子里面呆着,放假回来也不知道帮忙做点家务……”
徐烟林越听越觉得偏题,看着妈妈气势汹汹的样子,若换做平时,她也就闭嘴挨骂了。
但可能真的是那杯酒的效力,她胸中发热,眼睛也发热,怎么也要试图辩两句:“已经花了时间,我再不努力争取岂不更浪费?昨天跟你去超市回来,我说帮你整理新买的东西,你不是嫌我笨手笨脚把我赶走了吗?我也想……”
我也想帮你分担一些压力,毕竟我知道你也很辛苦啊。可是,可是……
“我说错了吗?你的确是笨得要死啊!拆个包装慢得让人伤心!”卫如虹发作起来比窗外遥远的鞭炮还炸裂,几步冲到她面前。“我要像你这样,这家里能有现在这么干净整齐吗?早就乱成猪窝了。”
当时她脑子里在背课文,手上是拖拉了点。徐烟林无奈至极,脸上不由得有些难看:“又不是急事,妈你能不能……”
她再,再一次被打断。
“干什么?这摆什么脸色呢?你自己没用你很骄傲是吧?这家里每天多少事情,你怕是从来不知道吧?全靠我一个人!你看你哪有一点做姐姐的样子!”
徐烟林倒吸一口气,看了一眼早已被吵醒,此时正扶着门框打呵欠的徐焕枝,小小一个,头发蓬蓬,在灯影下像只懵懂的小绵羊。
小绵羊对着妈妈“咩——”了一声:“妈咪……”
妈妈卸不掉脸上的盛怒,板着面孔怒气冲冲走过去:“走了,睡觉了。”
徐烟林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客厅,这才发现被随手打开的电视里还放着节目,荧幕上一片红红火火喜气洋洋。
看得她眼睛痛。
她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间,回到一片寂静黑暗中。
桌上摊着她的试卷和题册,没开灯,看不清字迹,她过去把它们都合上了。
笔也一支支放回笔袋里,拉上拉链。
云层遮住了本就黯淡的月光,家里楼层高,路灯再努力也照不亮她的窗,只在玻璃上留下一片麂棕色的斑痕。
徐烟林盯着那说不清是光还是影的残迹,犹豫了一会儿,转身又踱步到客厅。
爸爸已经梳洗好靠在沙发上,正在一个人看电视。
徐烟林走到他斜后方,没有过去一起坐下。
半晌,她盯着地面低低开口:“爸,我还是想去考艺术团加分。”
徐擎没动,但至少没像卫如虹那样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你觉得呢?我复试回来之后就可以全力投入时间在学习上了,到时候效率会比现在高,我相信成绩也可以再提上来的。”
时间确实是紧迫,但并不是毫无希望。
爸爸似乎在沉思她的话,徐烟林仿佛受到鼓励,便继续道:“我是想拿了加分可以去北都,如果能成功,那不是比去关大更好吗,所以——”
她的话戛然而止。
徐擎发出了一声响亮的鼾声。
他并不是在听她说话,他并没有思考。
他只是醉酒之后,靠在沙发上,睡着了而已。
那一刻,光与影都在徐烟林眼前被放大,人生的黑与白清晰至极。
她突然就做了决定。
她轻悄悄回了房间,依旧没开灯。那块光斑沉默地映照着她,仿佛黑夜中注视着她的眼睛。
试卷文具都放到书包里,身上和手机的钱包里都有钱,各种证件也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