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咳了一声,想要吸引眼前人的注意力,但宜锦却没有抬头。
萧北冥将手中的碗放下,默默朝她靠近了些,马车过街角,有些颠簸,他扶住她倾斜的肩,顺势将人揽入怀中。
宜锦挣扎了两下未果,搁下手里的兵书,索性心安理得窝在他怀里,他身上冰冰凉凉的,倒正好消一消晚夏的燥热。
萧北冥见怀里的人不再挣扎,猫儿似的窝着,他的下颚能微微触到她的额角,“生气了?”
他的气息在她耳畔,卷起一丝挑弄的热意,令人有些发痒,她偏了偏头,“没有。”
“那你怎么不看我?书比我好看?”
宜锦睁圆了眼睛,捏了捏他的脸,这人什么时候在她面前这样厚脸皮了,故意道:“再好看,整日看着也腻了。”
萧北冥凤眸微暗,胳膊收紧了怀里人,淡淡瞥了她一眼,“是么?”
宜锦有些不敢看他,把点心塞到他嘴里一块,兵书也塞他手里,“快些吃,入了宫不知何时才开宴。”
萧北冥嚼了嚼嘴里的点心,不甜,是糯米制成的,这糕点是她亲手所做。
他默默用完了那碟子点心,一块也没剩。
马车驶入御街,路过矾楼,店小二堆着笑招徕客人,人声鼎沸,因是皇后寿宴,自各地赶来不少地方官员,番邦使节,以及皇室宗亲,燕京凡是有些名气的酒楼客栈都被定了七七八八,倒显得比寻常过节还热闹些。
入了皇城,萧北冥下了马车,依旧同上一次一样乘轮椅,经过多日练习,双腿已能直立行走,但仍旧不能坚持太久,现在也还不是暴露的时候。
宜锦跟在他身后,来往世家大族的姑娘夫人们路过时少不得来上一声叹息。
“唉,果真是世事无常啊,谁能想到昔日的燕王……”
“可惜了……”
这些话在宜锦听来尚且刺耳,她不愿萧北冥入宫,也正是预料到眼前情境,她心疼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天之骄子跌落凡尘,英雄侠士客死他乡,是世人的谈资,却也是他人的伤疤。
萧北冥冷峻的面庞上瞧不出多余的情绪,唯独在那些长舌之人提及宜锦时,他如锋刃般犀利的目光才扫过人群,如沸腾的水突然降了温,现场便鸦雀无声起来。
皇后寿宴设在大庆殿,这是燕宫之中最大的宫殿,可容纳百人,礼部大办寿宴,所选彩饰皆为上乘,虽是白日,殿内亦燃了烛火熏香,丝竹雅乐不绝于耳。
席位按照皇室宗亲,番邦使节,文武大臣的品级排序,宜锦随萧北冥入座左侧第二桌,正对面的便是老熟人忽兰二皇子冶目,跟在冶目身后的浓眉大汉便是忽兰的先锋将军赛斯。
冶目身着兽皮衣,形容粗犷,一双蓝眼看人时便如同荒野的孤狼,带着浓烈的挑衅与不屑。
宜锦握紧了手中的茶盅,前世的种种开始在她眼前浮现,那是黄沙漫天的北境,是前世她临死前赛斯嗜血的面容,她握着茶盏的手有些发抖。
赛斯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抬眸那一瞬,举了举杯敬她,朝她挑衅一笑,眼神中更有狂妄之意。
萧北冥没有错过这一幕,他毫无退避,从宜锦手边接过酒盏,朝着冶目的方向扬了扬,连半个眼神都未留给赛斯。
燕朝最重礼数,赛斯自然明白燕王此举的含义,他脸色青黄交替,好不精彩。
冶目见他这样,怕他坏事,压低声音道:“父王只是叫咱们来打探消息,可不是让你来惹事的。”
赛斯仰首,将酒一饮而尽,因为太急,酒水溅到唇边,更显出几分狼狈。
宜锦担心赛斯之后会发难,却乍然被萧北冥握住了手,他似乎读懂了她的情绪,浓墨般的瞳仁中只剩平静,“昔日的手下败将,不足为虑。”
这话由他说出口,丝毫不显狂妄,更似是一颗定心丸,这一刻,她仿佛又在朦胧中看见了那个在长街上得胜归来,被百姓夹道欢迎的少年将军。
宜锦回握住他带着茧子的手,粗粝的感觉却令人心生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