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一半,他话锋一转,突然问旁边站着沉默不语的梁远。
车里有暖气,梁远下车时只穿了衬衫,三月倒春寒,自去年开始他的身体就不大好,一直小病不断,加上这股湿气,才站了一会脸色就有些苍白。
梁远咳嗽了两声,没有要搭理程旭的意思。
谢之靖解开扣子,将大衣脱下来披在梁远的身上,他将梁远半拥在怀里,握着他冰冷的手,笑吟吟道:一别经年,程警官,以前和阿远聊起来你,我们都还以为你会按照父母的意思走仕途呢伯母一定很失望吧,我还记得小时候就经常羡慕你有这么好的母亲,这样做岂不是让她伤心?真是不应当。
程旭点了一根烟靠在警车车头上,昏暗中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半响,才听见他皮笑肉不笑道:这倒应该是真的,毕竟谢老板是b市出了名的励志样本,凭借自己手腕爬到这一步,却从小不知道自己爹妈是谁。
谢之靖坦然道:倒也不是没有好处,例如顺顺当当就谈恋爱结婚了,中间也没有什么人出来为难阿远。啊,当然,硬要说也有一些不好的地方,譬如自己一个人从头做起就会比较辛苦,不像你
谢之靖的半张脸掩映在墙体的影子下,他抬起眼微笑:程警官,要不是有你爸护着,恐怕你的尸体早就被挂在警局门口一百次了。
对面几个警察的脸色骤变,更有人忍不住将手移向了腰间的枪带。后面谢之靖的人看到了这边的动静,也做出一副不管不顾要冲过来的势头,气氛一时间变得剑拔弩张。
关键时刻,程旭突然嗤笑一声。
他站直身体,将烟头扔在脚下用靴子碾了碾。抬起头来正了正帽檐:没有办法,作为独生子生下来就有这一切。没有经历过您过的苦日子,就难免性格正常讨人喜欢一些。
什么时候结束?梁远突兀地开口。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向他,梁远带着些厌倦说:我觉得胃不舒服,我需要吃点东西。
胃病又犯了吗?谢之靖问,他向司机伸出手,后者立刻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盒药来。谢之靖将杯子递给梁远,看着他把药咽下去。这个时候,那几个检查的警察也回到了程旭身边,朝他私语了一番。
谢之靖收回杯子,很自然地在梁远嘴上亲了亲,像是在这段婚姻中他们习惯性去做的千百次一样。梁远没有躲避,微微抬起头,谢之靖吻他的时候他看向对面的程旭,后者侧着身子听一旁的下属讲话,脸上什么神情也没有,视线却看向这边。
他们在这短暂如露水的一吻中眼神交汇。
谢之靖起来时梁远也垂下眼睫,后面的警察也散开了。谢之靖的下属急匆匆地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手机,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谢之靖拿起手机时往对面的程旭投去晦暗的一瞥,后者抱臂站在那里,身后是准备撤队离开的警察们,他看着这边,嘴角挂着一抹嘲讽的笑意。
电光火石之间,梁远突然明白了程旭今天这出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拖住谢之靖,不让他在不应当的时间里接到那通电话。
去车上等我一下。谢之靖说,握了握梁远的手,被几个属下簇拥着走向另一边。梁远走到车前面,司机已经打开了车门,后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等等。
梁远转过身,程旭弯腰捡起一个什么东西:你的笔掉了。
梁远后知后觉地摸了下自己的口袋,发现自己批作业时随手放在口袋里的笔确实不见了。
他伸出手,昏暗的灯光在细密的雨幕中闪烁,笔被放在手心的同时,一只手沿着手腕向上,轻柔地抚弄过手腕左侧那块微微凸起来的骨骼,然后绵密地沿着血管向上,钻入被整理的整整齐齐的大学教师的袖口里,极其下流而粘腻地触碰包裹住那些裸着的肌肤。
梁远猛地将手往后缩,然而程旭的手如同铁钳一样一动不动,他掰开梁远的五指,在笔重新掉入脚下的草丛时,用指尖在梁远的手心划了几笔。
一切都只发生在一两秒中间。程旭的身体正对着打开的车门,将梁远的身体完全掩映在内。手心被触碰过的地方仍然有灼烧般的错觉,梁远坐在车里,回想着他在自己手心写的那个数字,感觉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众目睽睽下的秘密交媾。
手上写的数字正是下月按理来说应该和于老师见面的那一天。
时至今日,梁远当然清楚于老师应该已经被警方发展成他们的人了,那么相应的,他们对见面的痕迹应该也会谨慎地做处理。说到底,几个月间梁远也只见过他们两次,在第二次心照不宣的会面之后警方那边也就再无音讯。
梁远对此也并没有什么感想。
他将手中的日历放回到绿意蔓延开的窗台上。
又过去了一个月,当开始计算日期的时候就会发现时间流逝的如此之快,以至于半年的一半疏忽而过。春天夹杂着花香的暖风已经吹了进来,将他闲暇时间阅读的一本小书翻过一页。
明亮的光斑在日历上跳跃,梁远拿起笔,在日期那又划去一杠。
再见面时程旭比之前瘦了一圈,尽管衣着齐整,眼睛下面仍然有浓重的黑眼圈,梁远进去时他正拿着一根烟试图点上,见到他进来,有些烦躁地把烟用力折了折,随手扔在了一边。();